冰崖之上寒气刺骨,云雾缭绕在半空之中。白色,一片白色,除了阿姐的赤红裙裾在凛冽的风中,吹动,卷起,这场面竟有些诡异。我就快忘记,一百年前,她的脸上还有暖暖的红晕,现在,她自己几乎也成了冰塑的。低头看地下,红男绿女,贩夫走卒,往来商贾,正是初春。溪水卷着花瓣从山间流过,燕子双双呢喃在柳枝间穿飞,出外踏青姑娘咯咯笑着,石榴裙踏过了草地,牵着青驴的书生在桃花下吟诵“灼灼其华”的句子……他们也会时常看天吧,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想象天上神仙的安乐日子,编织出若干迷人的神话。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少女的歌子在郊野里回荡,我心内一惊,抬头看阿赤,她还是一脸的漠然,仿佛这些都早已与她无关。是了,她这样的性子,当日回来时,也只是恨和决绝,却从不再提那人一字,当年十八岁面孔下的,并不是十八岁年轻懵懂的心,她何曾放得下自己?我叹了口气,真冷,这冰崖的一百年赤是怎么熬过来的? “阿姐,我要回去了。三天以后,父亲会亲自来接你。” “是吗?有劳他老人家了。”赤还是这么冷冷的回答。 “赤,父亲一直都是很挂念你的。你知道的,他很宠你,所以当年……”我一时失口,一下子顿在当地。 “提什么当年?他若真爱我,我也不至于如此。好吧,你走吧。” 阿赤,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的,嫉妒父亲对你的爱。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从未用对你那种眼神态度对我,你知道吗?即使在你离开以后,即使父亲身边只有我陪伴的时候,他对我,也没有任何改变。我低头快步,希望赶紧回到离霄宫,至少,那里还是温暖的,还有双华和阿蛮陪我。 “等等!绛!” “什么?”我回头。 “母亲……”赤有些迟疑,“母亲她会来吗?她好不好?” “她?天母很忙,她正在竹浮山遍寻草药,医救世人。”我们的母亲,世人眼里伟大的、善良的、仁慈的大天母,他们为她兴建了一座又一座天母庙、娘娘祠,无数的香客,供奉着比天尊大殿里多出数倍的供品和香火。她还真是“博爱”,她只爱世人,而我们这些儿女在她眼里,只是她为神族传宗接代的产物,和那些小猫小狗,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没有对我们微笑过。我想,也许她是恨我们的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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