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转载】重读小说之新谈

九艳荷香

转自薇风兰影的百度空间
理由：深入，感性。
感想：怎么会有人颓废至此，鄙视至此，又清醒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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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看哈代前，重看了一些美国小说，我有点震惊，以前看海明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这次是菲茨杰拉德，重读第三遍了：菲翁仍是出色的，但美国生活突然从他的文笔里挣脱出来，相当质朴真实地伫立在我面前。当我喜欢马克吐温的口语小说、海明威的电报文体时，美国文学是以语言和活力在吸引我，而现在语言成了一袭薄纱，活力也捉襟见肘时，作家想掩饰的那个世界就跳了出来，单调，庸常，浓妆艳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以前我为之着迷的，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了。南北战争以后，留在美国的这批人突然进入了童年时代，他们切断了与年事已高的欧洲祖父的血缘关系后，脑瓜子也就停止了转动。也许这话太恶毒了，其实我也看了福克纳的约克那帕塔法系列并崇拜过，很多中国作家因之效法，写了不少家族寻根寓言式的崩溃小说。话说三遍淡如水，文体移植N遍，包装性就变得很差，这就是牛皮和塑料的区别，但后者也会让人看清瓤子有多不可靠。  

       在一个没有传统的国度，实用主义是各种追思、娱乐、消费的主题，美国生活是感性的、功利的，也不使用敬语，说话横冲直撞，或者用着像自动售饮机一样的公务语调，把商品说明书印刷得非常标准，字里行间没有一点伟大的东西。除了结婚去教堂，看不出有任何古老而肃穆的影子，摩登的建筑完全是21世纪的，天空中流浪着各种肤色的神明，指不定衣衫褴褛，比行走在华尔街那条街外任何一条道儿上的平民还穷（他们最有用的神不就是金融家嘛）。我震惊是因为发现，除了钱少点，我们和美国如此相像。我们也是这样，丢掉了传统后，无宗教信仰（别告诉我天主教就是美国信仰，信仰这东西在他国的用途就是用来签护照的），无政治信仰，只能用实用主义建构自己，茫然行走于世，各行其是，没有统一的道德标准，无雅言之颂，无端方之容。移风易俗，这个词说的是还有风俗可移可易，我们竟无些须存留，人人一身皇帝的新衣？  

       在这个前提和基础下的寓言、寻根、构建家族，看似美好而神秘，却是在建立一个私人乌托邦上，他们用宏大的或玩世不恭的语言掩饰这一点，掩饰独自做梦的欲望，在梦幻的小天地中，想操作一种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文章，事可谐乎？寓言的什么，寻的什么根，构建的什么家族，是乌托邦的建立和毁灭，臆想中的父亲，扁平的家族。当语言的技巧被洞悉，思维的游戏被揭穿，还剩下什么，我们不是站在荒原上，而是废墟里，荒原是活的，废墟是死的。  

       我对之失望的不是美国小说，小说是一件衣服，衣帽纵可取人，取的还是人，不是衣服。我失望的是，山姆大叔一直就不是什么典范，虽然早就对它的快餐文化表示警惕，但我没想到它的本质其实空虚至此，一无可取。因为这种失望，哈代那繁复的叙述更显得熠熠发光了，典雅繁复深沉忧郁的十九世纪英伦也独立于他的叙述之外了，不是巴洛克式的，是精致又简约的建筑线条，他把一个故事和种种矛盾的思想建构起来，而我却看到他遥遥地和我们两千年前的庄子呼应：行走在爱敦荒原上，人们必须穿着质朴的衣服才与之相应，最真实深刻的生命体验，就是这阴沉沉面貌古拙的爱敦荒原，也许有一天，人们厌倦繁华，会重归爱敦荒原。爱敦荒原就是庄子建构的乌有之乡，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人们是和自然一样自然的“真人”。相应的，虽然法国小说我也无法忍受，因为它华丽的罗唆浪漫风，代表人物是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后者一本大部头的《约翰.克里斯多夫》折磨了我十几二十年，某种程度来说，这本书已经伟大到令人头痛的地步，比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头痛十倍（而对福克纳，我根本不头痛）——最近，我妈妈居然也在看，她认为第一部前大半部分对克里斯多夫童年的细致入微的描写，可以拿来研究儿童心理，因为带小外孙之故——克里斯多夫折磨我是因为他精细得令人十分讨厌，心理学家令人讨厌就是这个缘故，克里斯多夫就像砧板上一只鸡，被解剖得干干净净，纤毫毕现，最重要的是，这只鸡和站在砧板前的自己是有多么想像......但如今，美国小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中国小说也是同样，因为美国人和中国人完全是一样的。一个以直率直接闻名，一个以拐弯抹角著称，却在本质上殊途同归：拒绝谈论自己，都沉迷于巧言令色的快乐里。

九艳荷香

…………那么好的文章没人顶啊，好吧我自己挽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