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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悟静 2012-3-4 04:53
对于我们这些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的人来说,很难想像退出江湖已久的姜大卫与狄龙这二人年轻的时候是何种样子的。而且姜大卫在成龙、刘德华等人“横行”的年代似乎就很少拍电影,在偶然看到的一部《雪花神剑》中的他并无过人之处。《英雄本色》中的狄龙留给我印象的则是一个脸上苍桑尽显,脑顶半秃中年人。一句无可奈何的“我不做大哥许多年了”,眼中的那股落寞让许多人印象深刻、如痴如狂。是的,江湖总是不断更迭与重复,现在的成龙、李连杰与刘德华亦不复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了。 所以在《新独臂刀》中看到年轻的姜大卫与狄龙时候,很有种 “惊艳”的感觉。用什么好词来形容他们似乎也不为过:阳光、剑眉薄唇、神情冷峻、站立不动时像杆标枪……特别是姜大卫,似乎带有些淡淡的忧郁气质,也不知道是不是化妆的功劳。以至于觉得后来的一些武侠剧的男主角实在是“太菜”了。比如央视版的《笑傲江湖》,主角的气质形散神散,不提也罢。而《神雕侠侣》选来选去,男主角似乎就平平无奇。也许年轻的姜大卫才适合去演杨过,同样英俊无敌,天不怕地不怕,有些邪气,亦同样有些偏执的样子。相比于片中男角的服饰与打扮的简朴与自然,如身着黑衣的雷力让人看着有种特别的魅力在。女主角的服饰打扮为人所不喜。也不知是不是以前的电影中的女主角的化妆和现在的天差地别之故。抑或是现时的人审美观改变了,反正是不喜欢过去那种化妆与打扮。 忽然觉得,《新独臂刀》中雷力与杨过有相似的地方,同样都是断了右臂,同样是断了一臂之后武功更胜往昔一筹。而封俊杰在一根悬空的绳子上休息方法与金庸的小说《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方法同出一辙。 也许用手提式摄像机拍摄电影均有独特之处。也许电影就是跳跃的艺术。如同王家卫的《东邪西毒》般,虽然披着金庸的外衣,但有意无意的拍成最具古龙风格的电影。张彻的《新独臂刀》多少有些像古龙的风格,虽然这部片不是以对白而以武打、情节取胜。 故事的情节大抵有些奇诡,江湖中处处有陷阱与算计。大仁大义的、功力深厚的“Boss”龙异之,原是个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而雷力的壮士断臂与封俊杰之死皆拜他所赐。龙异之经常面露微笑、心长语重的说:年轻人,有此武功,只要肯悔改……大宗师的风范的背后隐藏的是卑鄙龌龊的行为,大有岳不群与龙啸云之风范。所谓江湖的大义,就如同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肚子里男盗女娼差不多。另外,武打方面,简练,往往一刀见血。如“好快的刀法”等台词,也只有古龙小说中才会有。刀是主兵器,但片中也似乎只是突出刀快捷与灵巧方面,讲究一招致命,而刀的霸气与厚重却无从提起。但又不同现在的一些武侠片如《藏龙卧虎》与《英雄》等,人物相斗时,漫天飞舞,太依靠那根细细钢丝了,美则美矣,却有虚假之嫌。但也没办法,求新求变,这也许是一种拍摄方法的进化。 好像任何电影均离不开爱情一样,这部片中落泊的雷力与铁匠之女巴蕉情愫渐生,纯出自然,如同一朵野花在风中轻轻颤抖,年轻男女的相互爱慕掺杂着怜悯与喜悦。但巴蕉也许只是雷力的一半精神拐杖,双刀封俊杰的出现唤醒了雷力昔日快意江湖的记忆。两个惺惺相惜的年少英雄互相攀肩搭背,满脸阳光的走过小桥流水,相约着以后一同去江湖之外耕种狩猎,远离腥风血雨。这如同冬日的阳光般令人温暖。封还是不知江湖险恶,他本该知道的。江湖也许从来都不是年轻人的江湖。雷力竟没能向他提醒龙异之那记绝杀。没想到一语竟成谶。江湖上,一丝疏忽都会成为致命的理由。江湖也许从来都是老江湖的江湖。 虽然最后雷力“十步杀一人”,最终元凶被诛,巴蕉与雷力相拥而终,死去的朋友却永远的失去了,仍让人失落不已。我知道,即使他们真的退隐了,江湖仍然会有人重复着他们的故事,重复着他们的悲喜的。所不同的是,换上另外一种看似陌生的方式上演罢了。同说一句:我也曾年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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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悟静 2012-2-20 12:03
第 一 章   松枝扎成的火把,劈劈拍拍地响着,火头高窜,每一阵火花爆烈,就溢出一阵松油的浓 烈的香味来,宽宏的练武厅中,被火把照耀得明知白昼,但是火光闪耀,人影摆动,却有看 一股异样的诡异,和日头之下的明亮,大不相同。   在练武厅的正中,是一个貌相威严,身形雄壮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站在 那里,双手执着一根三节棍,他那根三节棍,中间那一股特别来得长,足有四尺,两旁两 节,则是两尺,棍是上好的枣木制成的,闪着紫光隐隐的光彩,在棍上,还箍着一圈圈的金 箍,金光夺目。这样的兵刃,这样的人物,虽然站在那里不动,也自有一股势吞山河的气 概。   在那中年人的面前,则是两个年轻人,手中各执着单刀,全神贯注,还有几个年轻人, 立在练武厅的两侧,其中有两个,站在一个假人之后,那假人贴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之下, 有着滑轮。   那中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陡地喝道:“进攻!”   随着他一声断喝,在他面前的那两个年轻人,挥着刀,“呼呼”攻了过来,一左一右, 攻势也颇是凌厉,那中年人却只是凝立不动,等到双刃攻到了身前,他双手突然向下,沉了 一沉。   他双手握住了三节棍中间的一节,徒然一沉间,两头的两节,便向上疾扬了起来, “拍”、“拍”两声,已将攻过来的两柄单刀夹住,他十指一紧,将棍抓住,又大声喝道: “推!”   那在假人身后的两人,立时用力一推,假人向前,疾滑了过来,那中年人的双臂,突然 向外分,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三节棍中间那一节,突然断开,在断口处,各有一柄细而 锐利的锯齿刀,他棍才断开,双臂便向前送出去,“扑扑”雨声,恰好刺进了那假人的胸 前,而他的手臂抓动,那两个持刀的年轻人,也各自向前,跌出了一步,虎口迸烈,松手撤 刀!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脚踢开了前面的假人,手一松,任由那柄单刀,“当 当”地落在地上,他的动作纯熟之极,双手一凑间,已将断棍接在一起,断棍接上之后,叫 人绝看不出他三节棍中,另有乾坤。   他神情得意,环顾全场,道:“你们看,我这一招如何?”   四面立时响起了一片颂扬之声来,一个高声道:“师父,你这一招,可称无人能敌!”   一个说得更大声,道:“若有人以为持两件兵刃可以占便宜,那是倒霉了!”   另一个简直是在叫嚷,道:“这样威力无匹的招数,应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称!”   那中年人赞许似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一招,就叫作‘稳夺天地’,天地之间, 唯我独尊!”所有人又一起赞叹起来,只见练武厅的门推开,一个人走进来,道:“师父, 三师弟和四师弟回来了。”   那中年人立时道:“好,着他们在书斋等候,你们要勤力练武,为师声名之得,大是不 易,你们在江湖上走动,莫替我丢人!”   众人齐声应是,各自兵刃架中,取下刀枪剑戟,捉对儿厮杀起来,中年人抱着三节棍, 龙行虎步,走出练武厅去了。   这中年人,看官记得,姓龙,名异之,乃是江湖上公认的一流高手,众望所归的大侠, 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他说一句话,强似他人耍一轮剑,端的是非同寻常。   但是,当龙异之走出练武厅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焦切的神色。   只不过,那一丝焦切的神色,可以说是一闪即逝,随即,他看来又是那样庄严,凛然不 可侵犯。   他走过了一条长廊,推开了书斋的门,在陈设古朴的书斋中,已有两个青年人等着,一 看到龙异之进来,两人连忙站了起来。   那两人的脸上,带着十分得意的神情,看来,他们像是等不及要开口说话一样。可是龙 异之进来之后,只是望了他们一眼,声不出,他们两人,也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之后,龙异之才缓缓地道:“全妥了么?”   那两人忙争者道:“师父密令,我们两人自当全力以赴,都妥了!”   龙异之顺手拿起了书案上的一只玉狮子,把玩着,听他的语气,像是只是随便问着, 道:“那么,你们见过鸳鸯刀雷力了?”   那两个青年人忙道:“是。”   龙异之凝视着那玉狮子,又说道:“他刀法如何?”   两个中的一个抢着道:“雷力这小子,在江湖上走动,还不到一年,便自声名鹊起,确 非无因,他双刀一长一短,长短配合,真是出神入化,只不过新出道的雏儿,总容易上 当!”   龙异之抬起头来,另一个又道:“师父,我们全照你吩咐做了,远声镖局失了一万两赤 金,只当是这小子劫的镖,已约了他在黑松坡相会,这小子听得有人挑战,欣然应诺。”   龙异之淡然一笑,道:“好,到时,我们可得赶去,看看热闹。”   那个青年人又道:“师父,只要你一现身,管保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鸳鸯刀雷力这号 人物,师父始终是武林第一大侠,无人能及!”   龙异之反倒是绝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只是淡淡地道:“行了,你们去吧!”   那两个年轻人答应了一声,一起向外走去,他们来到了门口,龙异之又忽然叫道:“等 一等!”   那两个人站住,龙异之缓缓地道:“这件事,我只信你们两个人,你们千万则在同门师 兄弟面前提起,知道了么?去吧!”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想到他们能蒙师父破格优待,全是满心欢喜,连声答应,退了出 去。   龙异之在书斋中,仍然把玩着那只玉狮子,他双眉紧蹙着,在默默地思索,他要维持武 林第一大侠这个号称,可真不容易啊!几乎每一年,都有后起之秀,突然冒了出来,不到三 五个月,就天下皆知,而他的声名、地位,也受了影响。龙异之自然知道这些后起之秀的武 功,和他相比,总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如要将他们打败,令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又要使普天 下武林人物,同声赞好,不损他大侠的令名,那可真是不容易的事。   他好几次,都几乎放弃了,就让别人的声名盖过他吧。然而,每当有一个少年英侠的声 名,传遍武林之际,他就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武林第一大侠”,这是一个令人受用之极的称号,但也是一个附骨之疽,一旦当上了 “武林第一大侠”,就一定要一直当下去,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持它,究竟是受用还是 受苦,连龙异之自己,也有点分不清了。   当他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又不禁苦笑了起来。   ※  ※  ※   一个斜斜的高坡,高坡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看来黑压压的松树,高坡下,则是一片平 阳,自然也有着几株疏疏落落的松树,在平地上,插着五面三角形的小旗,正在迎风招展。   小旗上,绣着“远声镖局”的字样,在树后,有五个人,神情紧张,手握兵刃在等候 着。   黑松坡前,是一条笔直的路,那路上静荡荡地,那五个人只是屏着气静息地等着,实在 静得太令人窒息了,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问道:“何总镖头,他会不会不来,令我们白等一 场?”   一个神情愤怒,激动的中年人道:“不会,他声名正起,又妄大无比,我们既已约了他 来,他一定想杀我们灭口,怎会不来?”   另一个人道:“他有这样的本领?”   那中年人沉声道:“等一会他来了,动起手来,我们要抱着必死之心,与他拚命,反正 这一万两赤金,若是追不回来,我们谁也活不成!”   众人的面上,都现出凄然的神情来,突然有人道:“看,他来了!”   众人闻声向前看去,只见前面道上,先是扬起了尘头,接着,在扬尘中,可以看到一人 一骑,不急不徐,向前驰来,再接着,可以看到马是一匹枣红的大宛良驹,人是一个一身白 衣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骑在马上,腰际悬着一长一短两柄刀,刀鞘之上各镶着宝石,在阳光之下,发 出夺目的光采,人还未到,一股骄气已逼人而来。   那中年人吸了一口气,道:“大家小心!”   等到他讲出了那一句话,那年轻人来得更近了,已到了插在地上的那五面镖旗之前,只 见他低头向那五面镖旗,略望了一眼,抬起头来,一脸不屑的神色,道:“远声镖局的人, 已到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了头来,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诧间,树后那中年人一声大喝, 道:“早来了!”   只见人影连闪,五个人一起自树后现身出来,手中的钢刀,映着日头,闪闪生光泛起一 股煞气。可是马上那青年人,却仍然带看高傲冷漠的微笑,像是全然不将眼前五个人,放在 眼中,手在鞍上一按,翻身下马,大刺刺地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那五人中的一个喝道:“雷力,你劫了镖,还要装什么蒜?”   那神态高傲的年轻人,正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大噪,罕遇敌手的鸳鸯刀雷力。这 时,只见他双肩一扬,“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远声镖局是什么东西,要说我劫你们的 镖,你们不是太抬举自己了么?”   远声镖局的何总镖头,和其它四个镖头,在树后闪出来时,便已然满面怒容,这时雷 力,一开口,出言便如此之狂,那五个人更是面色铁青,有两个钢刀一摆,就待向前冲了出 去。   但是何总镖头却一反手,阻住了他们两人,他干笑了几声,通:“雷朋友,你年纪轻 轻,或是一时手头拮据,出此下策,我们也不见怪,只请你将这单镖还了我们,我们自有一 些小意思……”   何总镖头才请到这里,雷力已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放什么屁!”   何总镖头一征,也厉声相向,道:“你好言不听,我们的镖难道白失了!”   雷力连声冷笑,道:“你们要是失了镖,向我跪地叩求,追查追查!”   远声镖局当日失那单镖时,出手劫镖的是一个蒙面人,使的是一长一短,一对鸳鸯刀。   这个蒙面人临走时一话中又露了一句“姓雷的”,镖局中人,早已认定了劫镖的是鸳鸯 刀雷力,托了人,约雷力在此相会。何总镖头本来还想好言相向,只求得回镖就算了,却不 料一见了面,对方的态度,竟是如此嚣张,何总镖头实是斗怒交集,话讲到这里,已然说 僵,真是再难说下去了。   而雷力却仍在冷笑,道:“没有话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鞍上搭去,看他的样子,分明是要就此离去了。   一看到这样的情形,何总镖头悲愤莫名,大声叱道:“别走!”   可是他一面叱喝,雷力根本不加理会,身子还是转了过去,何总镖头抡起刀来,又是一 声大喝,连人带刀,一起向前扑了出丢,那一刀去势又沉又快,雷力却仍然站着,眼看刀光 闪耀,快要砍到他的背后了,才见他左臂一缩,左手短刀反撩而上,“铮”地一声响,恰好 将何总镖头的那一刀架住。   他不用长刀招架,而用短刀封住了对方的攻势,当真是艺高人胆大,险招险行,恰到好 处。   何总镖头的一刀被雷力架住,立时待抽刀后退,可是就在那一诧间,雷力的长刀,已然 出鞘。   何总镖头的四个人,也一起跃到,涌了过来,他们看到刀光一闪,齐声惊叫起来。   也就在他们的惊呼声中,“嗤”地一声响,何总镖头立时后退,雷力双臂一振,“锵 锵”两声响,一长一短两柄刀,已一起入鞘。   雷力的双刃入鞘之后,才转过了身来。   只见何总镖头已退出了七八步,那四个镖头,一起望看他的胸口,何总镖头怒喝了一 声,道:“望我作甚?”   四个镖头中的一个,指着何总镖头,道:“何总镖头,你……你胸前……”   何总镖头,也感到胸口有点凉飕飕地,他连忙低头一看,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 气,只见他胸前的衣服,自左胁至右胁,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直见皮肉。何总镖头的身 子,把不住在发抖,抬头向雷力看去,雷力仍在微笑着,冷冷地道:“何总镖头,这一刀, 够了么?”   何总镖头面色惨白,道:“很好,阁下的刀法,的确出神入化,但何某追不回镖来,也 是活不去,只好和你拚了!”   他一举刀,五个人又一起大声呼喝,齐向前涌去。   雷力神色大怒,喝骂道:“那有你们这等夹缠不清之人,快滚!”他一个“滚”字才出 口,双刀齐出,长刀挥动,架开了两柄攻向他的单刀,短刀一横,“噗”地一声已刺进了一 个人的肩头。   接着,长刀向下一沉,只听得“噗噗”两声响,两柄钢刀落地,那两人的手臂上,皆出 现了一道五六寸长的伤口。   只一招之间,雷力已伤了三人。   何总镖头面色惨白,举着刀,变成了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雷力冷笑着,道:“现在总够了!”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雷力后退了一步,只见三匹 马,直驰到了近前,驰在最后的一个,气宇轩昂,仪表不凡,一望而知,是武林高人。   那驰在前面的一个,正是龙异之,他才一驰近,何总镖头,就像是见了救星一样,尖声 叫道:“龙大侠,请你主持公道!”   龙异之勒住了马,道:“什么事?咦,这位不是远声镖局的何总镖头么?”   何总镖头忙道:“正是在下,这人劫了我们的镖,还在此行凶伤人!”   龙异之“哦”地一声,翻身下马,直视雷力,雷力仍是那样,冷冷地望定了龙异之,龙 异之皱起了眉,道:“小兄弟,你年纪还轻,怎可干出这种事,”   雷力怒道:“放屁,我干什么事了?”   龙异之沉声道:“劫镖伤人,法所难容!”   雷力生性高傲,还声镖局的镖根本不是他劫的,但是他也不屑分辨,只是冷冷地道: “谁耐烦与你们多说,你要仗义,可以出手替他们追回失镖来呀!”   龙异之反手一探,在马鞍的皮袋中,掣了三节棍在手,喝道:“失镖就在你身上,兄 弟,算你今日时运不高,遇上了我龙异之!” 第 二 章   雷力本已转过身去,一听到了“龙异之”三字,他才倏地转过身来,双眉一扬,道: “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龙大侠,倒要领教领教!”   他一知道了那气宇非凡的中年人就是龙异之,竟将远声镖局的事丢开一边,再也不加理 会,要和龙异之动手了,这却正中龙异之下怀。   龙异之冷冷地道:“好,你先进招,看在你年轻,你打输了,我也不取你性命,你可以 自断一臂,从此退出江湖,不再生事。”   雷力反问道:“要是你打输了呢!”   龙异之仰天一笑,道:“自然也是一样!”   雷力虽然高傲,但是武功造诣极高,他也知道龙异之绝不是普通的人物,这一仗,输赢 足以影响一生。是以他立时沉住气,道:“好!”他一个“好”字才出口,长刀横胸,短刀 向前,已指住了龙异之,龙异之手一抖,三节棍也已“哗啦”一声,撤了开来。   他们两人,虽然还未曾动手,但是兵刃才一抖动,气势便自不凡,何总镖头等人,一起 向后,退了开去,雷力盯住了龙异之,突然踏前一步。   他一步踏向前,还未曾出刀,“呼”地一声响,龙异之的三节棍,已自上而下,疾砸了 下来,雷力扬刀便格,“叭”地一声响,刀皮在棍上击得三节棍的第一节,突然向上,扬了 起来,雷力的长刀,趁势贴着棍身,向下直滑了下去。   龙异之一见对方的招式,如此险急,心中不禁陡地一惊,立时后退,棍尾横扫而出,可 是雷力的短刀,却已劈到了他的胸前。   龙异之心中,大是一惊,连忙再退,雷力却步步进逼,双刀一齐攻下。   龙异之身形一矮,三节棍贴地横扫而出,他三节棍一起抖了开去,足有八尺长,这一招 横扫离地五寸,棍风呼呼,专打人脚胫,也是极其厉害。   但雷力一见他棍贴地扫来便有了打算,本来要避那一招,寻常人一定是身形跃起,因为 棍离地只五寸,只消跃起尺许,便可避过,人人可为。可是龙异之那一招“立地成佛”的下 一招,却是一记杀着,唤着“朝天一炷香”,对方若是身形跃起,他手腕略沉,三节棍的第 一节,便直向上,捣向对方的膀下,厉害无比,万万难以避得过去。   雷力倒也不知道龙异之有这样的杀招在,只是他看出自己若是跃起,难以同时进招,是 以他身形凝立不动,长刀陡地一刀,刺向地上,只听得“铮”地一声,棍扫到了他的脚旁, 恰好扫在刀上。   棍势一被阻住,雷力的短刀,已然向前,疾送了出去,到了龙异之的面门。   龙异之一惊,再惊,到了这时,简直是大吃了一惊,他一折一仰,倒翻了出去,他向后 翻出之际,三节棍居然还来得及撩了起来,反攻了一招。   雷力身子略退,避开了龙异之的一棍,也喝了一声采,道:“好!”   随着那一声呼喝,他身形前扑,双刀一齐攻出。而此际,龙异之已翻过了身来,双手执 住了三节棍中间的一截,长刀首先砍到,龙异之手自下一沉,三节棍左边那节,倏地扬起, 将刀夹住,雷力心中一凛,短刀也向前送出,三节棍左边那节,也一起扬了起来,雷力的长 短双刀,齐被挟住,龙异之十指紧紧掀住了棍,雷力双臂用力一缩,刀竟夺不回来。   直至此际,雷力仍然并不吃惊,因为龙异之虽然以二节棍夹住了他的双刀,但是也无法 再进攻,大家进退两难,至多也是一个僵局而已。   雷力万万想不到,龙异之的三节棍中,另有乾坤。   就在他双臂一挣之际,龙异之的双臂,左右一分,三节棍中间那节,齐中分开,棍还各 带看一柄锯齿利刀,龙异之双手向前一送,雷力忙不迭后退时,棍尖的利刀,已经刺中了雷 力的右左双肩,虽然因为雷力退得快,伤得并不重,但是他中刀之处,鲜血涔涔而下,而且 他的双刀,还夹在龙异之的三节棍之中。   雷力输了。   何总镖头等五人,一见这等情形,齐声欢呼。   龙异之“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姜是越老越辣啊,刚才我所说的话,只当作戏 言,再也别提了!”   雷力的面色很惨白,但是他的神情却更高傲、更冷漠,厉声喝道:“大丈夫,一言既 出,驷马难追!”   龙异之笑道:“这又何苦……”   雷力厉声道:“将刀给我!”   龙异之一扬手臂,那柄长刀,已向着雷力,疾飞了过去,雷力一探手,接刀在手。   雷力握了那柄刀在手,手儿不住地在发抖,那是他自己的刀,他练鸳鸯刀法数年,对自 己一长一短两柄刀,已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可能他绝未曾想到有这一天,他会用自己的刀, 来砍断自己的手臂。   雷力绝没有要向龙异之求饶之意,别说当着那么多人,就算只有龙异之一个人,开口求 饶,那也决不是雷力做得出来的。   他这时,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他几乎连眼前有什么人,四周围有点什 么声音,也全然听不到,他整个人都像是在一种极度的空虚之中,诧那之间,变得什么都不 存在了。   然后,是龙异之的声音,打雷也似,在的耳际,婪了起来,龙异之所讲的每一个字,似 乎都有一个回声,他听得很清楚,龙异之在说着:“你既然输了,讲过的话,也可以不 算!”   雷力紧紧地咬着牙缝之中,迸出了四个字来,那四个字,听来凄厉无比,那是:“说谁 不算!”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他自己在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如何发生的了。   但是龙异之等人在一旁,却看得好清楚,他们看到,雷力在讲出了那四字之后,握着刀 的左手,陡地一挥,刀光一闪,那一刀,出得迅速无比,自下而上,挥向他自己的右臂。   人人都期待着在那一诧间,雷力会发出一下惨叫声来,是以四周围,真是静得出奇,可 是雷力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众人所听的,只是利刃削开皮肉,削断骨头的“刷”地一声,紧接着,一股血泉,喷了 出来。也不知道是雷力那一刀用的力道太猛,还是那般血泉涌出的缘故,雷力的一条右臂, 竟然飞过了他的头顶。   也就在那一诧间,只听得龙异之一声大喝,早被他握在手中的,雷力那柄短刀,雷射而 出,“刷”地刺进了雷力的断臂,刀尖透过了断臂,刀上的力道,带着断臂,向前直飞了出 去,“叭”的一声,钉在一株树上。   断臂上的血在向下流,雷力肩头处的血在向外涌,雷力倏地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白得像 一张纸,可是他的身子仍然挺立着。   他左手一松,手上的刀,“呛琅”一声,跌在地上,然后,他一字一字地道:“我输 了,我自断一臂,退出江湖!”   他一个转身。身形拔起之际,半空之中,简直是洒下了一场血雨,他落在马背之上,那 马儿也像是知道主人已遭到了不幸,一声长嘶,撤开四蹄,便向前疾奔而出。   雷力驰远了,可是依然好一会没有人出声,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买在太惊心动魄了。   过了好一会,才看到何总镖头,向其余几个镖头挥了挥手,几个人一起走过来,向龙异 之跪下,龙异之忙道:“讲起,讲起,贵局的失镖,包在我身上,各位请自去养伤,不可劳 神。”   何总镖头感激涕零,道:“龙大侠再造之恩,没齿不忘,受何某一拜!”   他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和四个镖头,一起离去。   龙异之牵着马,慢慢向前走着,他两个徒弟,跟在后面,不一会,使到了一个静僻的山 坳中。   龙异之站定了脚步,但并不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听来像是很疲乏,他问:“远声镖局 的那单镖,你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那两个人互望了眼,一起笑了起来,一个道:“师父,我们辛苦了一场,那一万两金 子,就赏了我们吧!”   另一个也干笑着,道:“师父,你看何总镖头他们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你老的声名又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在乎那些金子!”   龙异之缓缓转过身来,他面色铁青,连声冷笑,道:“你们算是在威胁我?”   那两个人吃了一惊,忙道:“不敢!”   龙异之厉声道:“镖银何在?”   那两个人连忙说道:“我们把它藏在虎威山庄,师父……”   龙异之“哈哈”大笑,道:“你们可知道,去年你们两个同门,跟我远赴山东办事,何 以他们没有回来,”   这句话一出口,那两人更是面无人色,他们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就在那一诧间,只听得龙异之一声大喝,三节棍已向前疾挥而出,那两人根本连还手的余 地也没有,“扑扑”两声响,棍梢虽然粗钝,但龙异之用的力道太大,两截棍子,竟穿进了 那两人的胸口,龙异之立时后退,那两人的口仍张得老大,身子却已仆倒在地。   龙异之有点厌恶地转过头去,在他脸上现出来的那种疲乏的神色更甚了。他牵马,慢慢 地走出了山坳。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   雷力的那条断臂,一直钉在那株树的树身之上,先是许多乌鸦,围着断臂在食着,接 着,只剩下一根白骨了,其余的骨头,散落在树下。   渐渐地,穿过白骨的那柄刀,也生锈了,锈得毫无光彩。又过了些时候,那柄曾经震惊 武林,人人提起,都带有三分敬畏之意的鸳鸯刀中的短刀,已变成了一块废铁。   天下着大雨,雨水顺着白骨,顺着已变成废铁的刀尖向下滴着。   ※  ※  ※   天下着大雨,雨水顺着屋檐,向下滴着。   那是一个小镇口子上的一家小饭铺,虽然是下午时分,但是天阴得太甚,店铺中也异常 黑暗,柜后,掌柜的在打着呵欠。   一个身材瘦削的酒保,正背对着掌柜,在转着桌子,他用的是左手,而他的右袖空荡荡 地,袖口腋在腰际。   掌柜的望看酒保,咕侬:“我瞧你只有一条胳膊,才收留你的,做事可得勤快生,别以 为下雨天没有客人来,到厨房去看看,面发好了,该用力捏!”   那酒保将抹布一扬,搭在肩上,转过身来。   他的神情,在忧郁之中,有一股极度的茫然,他的眼睛虽然睁着,可是却绝无法猜想他 在看什么,在他的双眼之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他神色憔悴,然而即使是那样,在他 的脸上,都还可以找到那份掘强。   也许只有这一点,他还是雷力,其余的,现在的雷力,和过去的雷力,没有一丝相同 了。   他也决不去想过去,那是无法回想的。他,雷力,现在是一家小饭店中的一个小酒保。   他慢慢地走向厨房,掌柜的仍在唠叨:“哼,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论你说什么,总还你 一个不出声!”   雷力来到厨房中,更黝暗,雷力也已经习惯了,这一年多来,他习惯了很多事,更习惯 了一只手,如何能做两只手的事。   他来到面缸前,伸手揭开缸盖,顺手将盖子向上一抛仯⑹弊テ鹉且淮笸琶娣劾矗?缩 回手,缸盖落下来,“拍”地一声,缸盖又盖在缸上,雷力将那一大团发好的面粉,放在木 板上,用力搓着。他每一用力按下去,面粉便向四面八方迸开去,他的力道还是那么强。   然后,李掌柜那听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又来了:“雷力,有客人来了,快出来。”   雷力缩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只盘子,转身走了出去。   不论他在干什么,他脸上的神情,总是那样,像是他根本没有在干什么一样。   店堂中,坐着四条汉子,那四个人,全是本镇上的地痞,正在大呼小叫,李掌柜在点看 灯,雷力将盘子放在桌上,一个地痞翘着腿,抖着,道:“喂,人家说你天打雷才开口,是 不是?”   另一个笑道:“要打雷才开口,那不成了乌龟了?”   其余两个,一起轰笑了起来,但是雷力的神情,还是那样,缓缓地转过身去,一个地痞 突然怒道:“他妈的,桌子都不抹干净!”   雷力又转回身来,另一个笑道:“算了吧,他只有一只手,还得将盘子拿开去,再抹桌 子,又得拿回盘子来,折腾噢!”   那个抖腿的笑道:“这也好办,叫他妈再替他生一只手出来,也就行了!”   四个地痞一起轰笑了起来,雷力缓缓吸了一口气,一手抓起盘子,抛伭松先ィ⑹?抽 下抹布,抹着桌子,盘子先落了下矗庸套樱旁谧澜巧希艚幼怕湎吕吹模?是一大 碟牛肉,雷力又伸手接住,放好,头也不抬,将落下的四只酒杯,一一接住,放在四人的面 前,他动作极快,此时酒壶落下,他接过了酒壶,替每人斟了一杯酒,放下酒壶,拿起盘子 就走。   那四个地痞看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掌柜的可乐了,他道:“四位别看他只有一条 胳膊,做事情可勤快得很!”   雷力在放好了盘子之后,来到了掌柜的一端,靠近厨房处,蹲了下来眼望着地,一动也 一不动,一声也不出。雨仍然很大,那四个地痞大声猜着拳,喝着酒,讲着淫亵不堪入耳的 话,小饭铺中,显得很热闹。可是这一切,都像是和雷力不发生关系一样,他只是蹲着,眼 望看地,一动也不动。   直到巴蕉走了进来,雷力才震动了一下。   巴蕉是镇上巴铁匠的女儿,巴蕉就常替她爹来打酒,雷力已可以不必抬头,只从细碎 的、轻盈的脚步声上,就可认得出那是巴蕉来了。   巴蕉是一个十分明艳的姑娘。雷力有时候,会一直在等着,心中想:巴蕉今天怎么还不 来?巴蕉今天,别不来了吧?可是巴蕉来了,在雷力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他的 神情一样是那样忧郁、冷漠。   雷力站起了身来,巴蕉已收起了油纸伞,用她清脆的嗓子道:“好大的雨。”   一个地痞立时提尖了喉咙,学着巴蕉的声音,道:“好大的雨!”   巴蕉连瞧也不向那四个地痞瞧一眼,那四个却笑得前仰后合,巴蕉向雷力道:“雷大 哥,我爹又想喝酒了!”   雷力自巴蕉的手中,接过酒壶来,来到了酒缸前,也已经习惯了一只手来做事,他将酒 壶放在头顶,打开了缸垫,向上一抛仯呈纸以谇缴系木粕祝×讼吕矗聘椎?盖垫落 在一旁,雷力在缸中勺着酒,举过头,注入酒壶之中。   巴蕉走了过来,道:“雷力哥,我来帮你!”   雷力摇了摇头,他头上就顶着酒壶,可是在他摇头之际,酒照样注了进去,并没有漏出 来。   将酒壶还给了巴蕉,雷力才忽然道:“雨天,我送你一程!”   他也不理会巴蕉是不是答应,就拿起了搁在柜旁的油纸伞,向空中一抛仭T谒?了 一条手臂之后,他发现一只手的人,要将一只手当两只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手中的东 西,抛佅虬肟眨倍鞅慌讈向半空的时候,他就可以腾出仅有的一-只手来做别的事情 了。   这时候,他将油纸伞抛伒桨肟眨簧焓郑幼×松”檬剖钟昧ο蛳乱怀粒芭摹? 地一声油纸伞张了开来,他先到了门口,巴蕉走了过来,他替巴蕉打着伞,两人一起走了出 去。   雷力一直抿着嘴,不出声,巴蕉水汪汪的大眼,一直望着他,走出了十来步,巴蕉忽然 道:“雷大哥,今天可有人欺负你?”   雷力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神情来。他已经几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发生反应了, 自从他断臂之后,他已尝到了最大的痛苦,对其它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了,他每天都被人欺 侮、嘲笑,他也完全不感到什么。可是,巴蕉的关切,却使他已然僵硬的心弦,发出震荡。   他喜欢看到巴蕉,倒并不是因为巴蕉的明艳动人,而是她那份真心真意的关系。   巴蕉叹了一声,道:“雷大哥,你老是被人欺侮,要是你也像那些强凶霸道的人一样, 腰际挂着一把刀,人家就不敢随便捉弄你了!”   雷力陡地站住了身子,在那诧间,他向自己的空袖,望了一眼,又大踏步走向前去,巴 蕉忙赶了上去,又道:“雷大哥,我爹说,你以前一定是一个会武功的人,武功还可能很 高!”   雷力突然将油纸伞塞进巴蕉的手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回去。   巴蕉转过身来,愕然地望着雷力,雷力才走出了几步,身上的衣服便透湿了,巴蕉张口 想叫,可是没有叫出声来,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 三 章   雨下了整一天一夜才停,雨后天青,空气分外清爽,一条大路两旁的树木,也显得格外 葱翠悦目。   路上还有着积水,是以当那匹骏马,疾驰而来之际,马蹄踏在积水上,水向四处溅了开 来。   那马儿的确是一匹骏马,然而马骏,马上的人更骏,那是一个双眉斜飞,虎背熊腰,星 目胆鼻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笔挺骑在马上,抬头向前望去。   前面是一片林子,在林子之后,是两个接连的山冈,在那两个接连的山冈之间之间,是 一气势极其宏伟,足有十来丈长的长桥。   长桥的那一端,隐隐可见很多房屋,那年轻人望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喃喃地道: “那就是虎威山庄了!”   他剑眉微蹙,正待抖缰再向前驰去,忽然自小路上,驰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人衣衫不 整,身上还带着伤,一驰出小路,便吃惊地勒住了马,望定了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道:“两位……”   他才说出了两个字,那两人中的一个,已悲愤莫名地叫了起来,道:“你们已经劫了 镖,还不放人么?与你拚了吧!”   随着那人的呼叫,两个人一起自马上,跃了起来,身在半空,“呼呼”两声响,两柄 刀,已向着那年轻人直砍了下来,那年轻人一声怒喝,只见他双臂一振,出刀快如电光石 火,两柄雪亮的钢刀,已然出鞘,架了上去,“铮铮”两声响,恰好架住了那两人的一刀。   而他一架住了对方的单刀,手腕一转,又是“铮铮”两声响,虽然在日光之下,也可见 到火星迸溅,那年轻人肩头略耸,刀已入鞘,而那两人手中的单刀,已被那年轻人这一绞, 直飞向半空之中,那两个人也跌了下来,跌在路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一身泥泞。   那年轻人叱道:“你们不分青红自白,一见人就动手,什么道理!”   那两人咬牙切齿,厉声道:“你们虎威山庄,暗中专干劫镖杀人的勾当,总有报应的一 天!”   两大汉一面说,一面飞扑上了马背,那年轻人忙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虎威山庄 的,我叫封俊杰!”   然而那两人却根本没有听下去,一上了马,立时疾驰而去。   封俊杰,双刀封俊杰,这是近半年来,震烁武林的一个新名字,虽然从有人提起这个名 字到现在,还只不过半年,但是只要提起双刀封俊杰来,任何人都会叹上一声:“真好刀 法!”   可是那两个人却急急走了,连封俊杰这个名字,也像是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使得封 俊杰有点意外。他心忖:又是两个失了镖的人,他一路前来,这已是第三起了,而每一次遇 到失了镖的人,都负了伤,都说镖是虎威山庄的人劫走的。   然而,虎威山庄在江湖上声名颇着,在这以前,并没有说虎威山庄的不是,封俊杰的心 中,总不免有些疑惑,他要好好地调查这件事。   他又抬头,望了虎威山庄半晌,但是他却并不转进岔路到山庄去,他仍然向前直驰着, 不一会,也就看到了一块刻着“马桥镇”三个字的石碑,再向前十来丈,他过了一度桥,然 后,他看到了镇口的那家小饭铺。   小饭铺外,栓着两匹健马,小饭铺中,坐着两个横眉怒目的大汉,那两个大汉的衣饰十 分华丽,披着大氅,腰际隆起,分明都藏着兵刀,这时,那两个大汉正瞪着雷力,看雷力一 只手在替他们端盘子,斟酒。   两个大汉中的一个突然问道:“你来马桥镇多久了!”   雷力抿着嘴,一言不发,李掌柜忙道:“他来了有些日子了!”   那大汉瞪了李掌柜一眼,又问道:“你练过武?手法倒快得很!”   雷力仍然不出声,李掌柜又道:“你看他那样子,哪像是练过武,只剩了一只手,自然 得想别的法子。”   那大汉勃然大恕,“叭”地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我操你妈,我在问他,谁要你说 话,”   李掌值缩了缩头,换了旁人,李掌柜或者还要分辩几句,但是这两个人,他却惹不起, 那是虎威山庄的大头目,他怎敢再出声,   那大汉仍然不肯放过雷力,又厉声喝道:“说话!”   雷力仍然不开口,那大汉扬手就是一掌,“叭”地一声,打在雷力的脸颊上,雷力被那 一掌,打了一个踉跄,向门口直跌了出去。   恰好这时,巴蕉走了进来,他几乎撞在巴蕉的身上,当他站了身子之后,脸上已经红肿 了起来,巴蕉吃了一驾,忙道:“雷大哥,你怎么了?”   雷力低着头仍然一声不出,自巴蕉的手中,接过酒壶来,巴蕉向那两个大汉,怒目而 视,她不用问,已经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两个大汉一看到巴蕉,楞了一楞,互望了一眼,齐声道:“嘿,小美人儿,哪里来 的?”   巴蕉摔了摔辫子,没好气地说道:“从镇上来的!”   一个大汉道:“来,陪我们喝几杯酒!”   雷力已经掀开了酒缸的盖垫,一听得那大汉这样说,他霍地转过身来。   在他转过身来之际,另一个大汉已伸手抓住了巴蕉的手,将巴蕉拉向前去,雷力陡地喝 道:“别碰她!”   那大汉搏头看来,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雷力又道:“别碰她!”   那大汉哈哈笑了起来,道:“大爷爱碰!”   他一面说,一面就去扭巴蕉的脸颊,巴蕉失声叫了起来,雷力突然走向前,伸手抓住了 那大汉的手腕,那大汉一松手,巴蕉趁机向外便奔。   那大汉怪吼一声,通:“你干什么?”   雷力的脸上,现出极其愤怒的神情来,但是那种愤怒的神情,却一闪即逝,接着,他神 情现得十分痛苦,然而转眼之间,他又变得那么冷漠了。   他低下头去,艰涩地道:“没有……什么,两位还有什么要的!”   那大汉一声怒喝,厉声道:“我要你的命!”   他一伸手抓住了雷力的肩头,将雷力直提了起来,向外面抛伭顺鋈ァ?   雷力的身子,“砰”地撞翻了一张桌子,又打了几个滚,滚出了饭铺,那大汉杀气腾 腾,追了出来,雷力手在地上撑着,别想站起,那大汉已一脚飞踢出去。   雷力一脚被踢中,又在地上滚了两滚,那大汉赶过来,踏住了雷力的背脊,雷力的左手 在地上撑着,勉力想站了起来。可是,那大汉踏得极重,还不断地狞笑着,另一只脚,却不 断向雷力的脸上踢来,靴子踢在雷力的脸上,雷力在转眼之问,面上便已鲜血直流。   就在这时,只见巴蕉自饭铺后面,奔了出来,她俏脸煞白,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我陪你们……喝酒就是,快放他起来!”   那大汉一声长笑又举腿一脚,将雷力踢得,滚了开去,他一反手,便抓住了巴蕉的手 腕,巴蕉的身子,在簌簌地发着抖,然而自她脸上的神情却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愤怒,而不 是害怕。   那大汉拉着巴蕉,同饭铺便走。   雷力挣扎着站了起来闷声道:“放开她!”   那大汉停了一停,“哈哈”笑着,道:“臭小子,你凭什么,叫我放开她!”   雷力满是鲜血的面上,面内在不断抽搐着,他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然而,就在他一步 向前踏出之后,他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空袖。   在那诧间,他的心中,像是有万千枝利针,一齐深深地刺了进去一样。他身子剧烈地发 着抖,低下去的头,再也抬不起来。   在他的耳际,那大汉的轰笑声,听来就像是山崩地裂一样!他凭什么可以叫人松手?就 凭一只手?凭打输了自断胳膊之后,做小酒保的身分?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来,左手用力抓向地上,他的五指一起插进了泥地中。   巴蕉仍然凝望着雷力,她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羞辱,他的双眼之中,流露出她对雷力的 极度同情来。   就在这时候,双刀封俊杰,自大树之后,缓缓地踱了出来。   封俊杰一踱出来,便沉声道:“放开她!”   封俊杰那三个字,讲得并不大声,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威严,一时之间,人人都抬起 头,向他望来。抓住了巴蕉的那汉子,陡地看到了封俊杰的那种丰神俊朗,神采飞逸的样 子,也不禁呆了一呆。   他陡地喝道:“你是谁?”   封俊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出一步,便吐出一个字来,道:“封……俊…… 杰!”   那大汉陡地吃了一惊,手臂一抖,推开了巴蕉,一翻身,怪叫一声,刀已出鞘,“呼” 地一刀,已向封俊杰迎面砍到。   封俊杰一声冷笑,双臂略动,只听得“铮铮”两下响,刀光闪动,他双刀是如何出鞘 的,那大汉也未曾看清楚,虎口一麻,他手中的那柄单刀,已向半空之中,直射了出去,紧 接着,他双肩一凉,又是“铮铮”两声响,眼前刀光一敛,封俊杰的双刀,已还入了鞘中。   只见封俊杰的面上,带着十分冷峻的笑容,道:“暂且寄你两条膀子在身上,下次再叫 我撞到了,定不放过你,快滚!”   那大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双肩之上皆被割破了老长的一道口子,刀尖还 在他的肩头上划过,在他肩头上,有着一道细而长的血痕。刚才因为他实在骇然太甚,是以 未曾觉得疼痛,此际,一阵冷汗渗了出来,他真是险险昏了过去。这时,另一个大汉,也自 饭铺中奔了出来,然而他的伙伴,一动手就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又清清楚楚,听得对方,自 报名头,正是近年来武林中出名的双刀大侠。   封俊杰缓缓转过身来,巴蕉已奔到了雷力的身边,可是雷力仍然蹲在地上,在剧烈地发 着抖。   封俊杰望了雷力半晌,才道:“这位兄弟,刚才何以不还手,”   雷力一听得封俊杰陡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身子陡地一震,倒也不再发抖了,但是仍然 不出声,巴蕉将他扶了起来。   雷力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由巴蕉扶着,走进了小饭铺之中。   封俊杰略呆了一呆,就跟了进去。   封俊杰进了饭铺,只听得掌柜的在唠叨道:“唉,这两个人是虎威山庄的大头目,谁得 罪得起他们,让巴蕉陪他们喝杯酒不就完了,偏要出头,你当你的酒保,捱了打,还不是白 捱?”   封俊杰双眉一扬,道:“掌柜的,刚才那独臂朋友,是这里的酒保?”   李掌值道:“可不是么,我是看他可怜,只有一只手才收留他的!”   封俊杰回头看去,巴蕉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已向外奔了出去,封俊杰又问道:“他人 呢,”   李掌柜顺手向厨房指了一指,封俊杰向着厨房,走了过去,只见雷力一手拿着瓦盆,在 水缸中,勺了盆水,再将瓦盆放在架子上,将整个面浸在水中,瓦盆中的水,立时变了红 色。   雷力浸了好一会,才伸去摸手巾,封俊杰踏前两步,将挂在墙上的毛巾,取了下来,递 向雷力,雷力接了过来,略呆了一呆,就将毛巾覆在面上,好一会,才取下毛巾来。   在他的面上,神色是一片冷漠,封俊杰带着微笑,通:“朋友,你……”   可是封俊杰话未讲完,雷力已经冷冷地道:“客官要什么,请到店堂相候,我自会端 来。”   封俊杰双眉略扬,道:“江湖上都说,真人不露相,可是我不明白……”   雷力仍然冷冷地道:“我才不明白客官说的是什么,”   封俊杰又袅(缺一行)变得极其痛苦,他伸手压向墙上将拳头压得陷进了墙中。   然后,他低声叹着气,缩回了手来,也走了出去。 第 四 章   在通向虎威山庄的那座长桥上,那两个汉子策骑聘驰而来,马蹄敲在桥板上,加上桥下 空谷的回声,听来像是打雷一样,惊心动魄。   驰过了长桥,便是虎威山庄大堂前的空地,那两个大汉滚下马来,向前疾奔而去,自大 堂中,也有两个人迎了出来,齐声道:“怎么了?”   那两个大汉叹着气,道:“双刀封俊杰,已经到了马桥镇!”   自大堂中迎出来的两个人,神色也为之一变,四个人一起走了进去,穿过了大堂,来到 了大堂后的一个院子中,又有人迎了上来,几个人挥着手,直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厅堂之中齐 声恭叫道:“庄主!”   只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出来,自内走出了一个极其威严的中年人来,那人,便 是虎威山庄的庄主陈震南,他一出来,便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几个人齐声道:“双刀封俊杰到了!”   陈震南刚才,还在叱喝众人大惊小怪,可是此际一听,他也不禁失色,忙道:“在那 里?”   一个大汉道:“在马桥镇上!”   陈震南吁了一口气,怒道:“话也说不清楚,我还当他已到了虎威山庄!”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间,传来了两下咳嗽声,陈震南忙道:“传令下去,小心防守,不 得大惊小怪。”   那几个虎威山庄的头目,全答应,一起走了出去,陈震南转身走向内间,内间中早坐着 一个人,身形比陈震南更高,不怒自威,正是名满天下的大侠龙异之。   陈震南一进来,龙异之便道:“刚才他们的话,我也听到了!”   陈震南神色紧张,道:“封俊杰已被我们引到这里来了,龙大哥有什么主意?”   龙异之双眉紧蹙,道:“请他到庄上来。”   陈震南道:“他……肯来么?”   龙异之道:“我们广邀方圆二百里内的江湖朋友,在此聚,也发帖子给他,他本来就有 一探虎威山庄之意,到时一定前来!”   陈震南略呆了一呆,道:“龙大哥我还有一点,不大明白……”   龙异之笑了起来,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要当着江湖群雄的面,将他打败,逼退 出江湖!”   陈震南吸了一口气,道:“还是老办法!”   龙异之“呵呵”笑着,伸手在陈震南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这个老办法,万 试万灵,近十年来,多少人被我用这个办法,败了下去?要不是这个办法我现在,在武林之 中轮到第九!”   陈震南谄媚地道:“龙大哥那么说,也太客气了,以龙大哥的武功、智谋,应该坐武林 第一把交椅!”   龙异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照我的吩咐去办,在封俊杰未上虎威山庄之前, 却不可生事!”   陈震南答应了一声,便向外走了开去,龙异之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回想着刚才陈震 南所说的话,他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武林第一把交椅,真不是容易坐的,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要追上来,而他就得设法将 追上来的人打下去,他已经无法跑得比人家快,只好希望人家跑不动。双刀封俊杰,龙异之 望了望倚在墙旁的那柄三节棍,双刀封俊杰使的既然是双刀,那么,对付鸳鸳刀雷力的招 法,仍然可以用,不必挖空心思,再去另创新招了。   这时虎威山庄中,也热闹了起来,陈震南一离开,立时命人写帖子,分头送了出去。   数十个庄丁,各策着健马,离开虎威山庄去分送帖子,数十匹马驰过长桥之际,山谷鸣 响,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来。   在马桥镇的一个小巷子内,巴铁匠的铁铺中,巴铁匠用力举着锤,敲在火红的铁上,也 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但是那种声响,和马群驰过虎威山庄长桥的蹄声相比较,却显得异常落 寞。   巴铁匠一锤又一锤打着,巴蕉坐在地上的一张小凳子,用力在扯着风箱,当她将风箱推 向前,炉中青白的火苗,就纷纷向上窜起来。   巴蕉抬起头,望着巴铁匠,叫道:“爹!”   巴铁匠停了手,叹了一声,道:“丫头,我看你有心事,你叫了我十七八次,叫了之 后,又不出声,究竟是为了什么?”   巴蕉口唇颤动着,欲语又止,巴铁匠抹着汗,大声道:“你要是不说,以后别再叫 我!”   巴蕉忙道:“我说了,爹,你不是藏着一口好刀?你常说,不是高手匠人,决计打不出 那样锋利的钢刀来?”   巴铁匠呆了一呆,道:“是,你问这干吗?”   巴蕉低下了头,道:“我想要有把刀……送给雷力。”   巴铁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怒道:“胡说,你送一把刀给他干什么?”   巴蕉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激动,炉火映在他的面上,使他的面颊,看来更是一片绯 红,她道:“雷力人好,可是什么人都欺负他,要是他腰际也挂着一口刀,那就好多了!”   巴铁匠瞪视着他的女儿,好一会,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蕉丫头,雷力少了一条 胳膊,自然难免为人欺负,可是你得知道,他现在只不过被人欺负,要是他有了一把刀,可 就得死在别人的刀下了!”巴蕉的神色很崛强,道:“就算是死在别人的刀下,也比破人踩 在地上强!”   巴铁匠摇着头,在他摇头的时候,他面上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他缓缓地道:“蕉丫头,你可知道我这口好刀是怎么来的?那时我还年轻,有一天,忽 然有一个人,全身是血,奔过来,倒毙在我铺子之前,他手中就握着那口刀,我将刀藏了起 来。事后,才知道那人,是江湖上著名的高手。唉,强中还有强中手,你别替雷力多惹是非 了,快扯风箱吧!”   巴铁匠的那一番话,说得十分伤感,可是从巴蕉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她全然未曾 听进去,她又用力扯着风箱,而在她扯风箱之际,他的心中在想,不对,那些凶横霸道的 人,人人腰际都挂着刀,雷力为什么不能有刀?他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是只要有一口好 刀……   当地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自主,转头向她父亲的房间看了一看。她知道,那口刀, 放在她父亲的床下,她要将这口刀偷出来,送给雷力,雷力有了刀,就不会再给人欺负了。   天色黑了下来,马桥镇口的饭铺中,李掌柜点了灯,在黄昏的灯光下,饭铺中只有封俊 杰一个人坐着,他已喝了不少酒,看来也有了一点醉意。   雷力仍然蹲在柜子的一端,望着地上,身子缩成了一团,一动也不动。李掌柜在点着了 油灯之后,向封俊杰望了几眼,神色犹豫,但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封俊杰走了过去,陪着 笑,道:“这位客官,天色黑了,该到镇上去投店了!”   封俊杰双眉一扬,道:“怎么,赶我走?”   李掌柜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不,不,只是小店简陋,实在不堪过 夜!”   封俊杰“哈哈”笑了起来,道:“你错了,掌柜的,人身不过七尺之躯,何处不可容 身,是不是?”封俊杰是对着李掌柜在说话的,可是说到最后“是不是”三个字,他却陡地 转过头去,直视着蹲在角落处的雷力,然而雷力仍然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望着地上, 一动不动。   封俊杰举起杯来,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向雷力一扬。道:“这位朋友,何苦如 此,可要喝一杯?”   雷力霍地站了起来,可是他仍然不望封俊杰,只是向厨房走去。封俊杰也在那一诧间, 重重放下酒杯,道:“唉,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提得起,放得下,像阁下这样!”   雷力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厨房去了,可是突然之间,他身子倏他一转,转了过来。   雷力望定了封俊杰,在那诧间,自雷力的双眼之中,射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光采来,雷 力似乎又像是以前,骑在白马上,腰际悬着镶满了宝石的刀鞘,鞘中有着锋利的钢刀那时一 样了。在他的心中,他也感到一股豪意,陡地升起。   然而,那却只是一诧问的事。   就在那一诧间,封俊杰的话,使得雷力感到自己仍是一个英雄,一个豪杰,还是一个傲 啸江湖的好汉。然而,也仅仅是那一诧间,接着,雷力似乎觉得自己的右肩处,又是一阵剧 痛。那一阵剧痛,实在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了,他的断臂也早已成了白骨。但这时,他的 幻觉,却使他的身子,震动了起来,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空袖。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决不再是什么英雄豪杰,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打 输了,自断手臂,退出江湖的可怜虫。现在,他只是一个任人欺负,连还手部不敢想一想的 独臂小酒保。   他低下头去,脸上重又现出那种呆滞的神情来,他站着,一动也不动。   封俊杰缓缓地站了起来。   就在雷力被虎威山庄那两个大头目殴打之际,就在雷力怒喝那两个大头目放开巴蕉之 际,封俊杰就发现雷力决不是寻常人。   可是,封俊杰的心中,仍不免疑惑,如果他不是一个寻常人,那么为什么,会往这个小 饭铺中当小酒保,任由别人欺负,   然而,在看到了刚才那种神情之后,他却再也没有疑问了。   雷力决不是一个寻常人,寻常人的脸上,也决不可能现出那样的神采来,他知道对方一 定有着难言的隐痛。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个独臂小酒保当作朋友。   他站了起来之后,缓缓向前走去,当他快来到雷力身前的时候,雷力已经神色漠然地转 过身去。封俊杰略停了一停,正在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时,在一旁的李掌柜,根本不明白发生 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封俊杰不但是一个豪客,而且更曾将虎威山庄的两个大头目打退,那是 决计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是以,李掌柜一看到雷力转过身去,不准备理睬封俊杰,他使恶急地高声叫道:“雷 力,别得罪客人!”李掌柜的话一出口,雷力掀起帘子,已进了厨房,而封俊杰的身子,则 陡地一震。   “雷力”这个名字,听在小饭铺的李掌柜耳中,听在小镇的铁匠耳中,和铁匠的女儿耳 中,自然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这个名字,却曾经震烁江湖,像是在天空中划过的慧星一样,听在一个武林高手 的耳中,却足以引起极大的震动。   封俊杰在受了极大的震动之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倏地转过身来,瞪住了李掌 柜,他双眼炯炯有神,吓得李掌柜脸色发白,不知该怎样才好。   封俊杰脸色一沉,严声说道:“你刚才叫他什么的?”   李掌柜忙道:“我……我叫他的名字,他叫雷力,我没有叫他别的什么!”   封俊杰陡地掠向前去,一伸手,隔着柜子,便抓了李掌柜胸前的衣服,手臂一振,几乎 将李掌柜的整个人,从柜内提了出来。   他厉声喝道:“他是雷力,你怎么敢叫他在店中当酒保?”   李掌柜惊至全身发颤,几乎哭了出来,他急叫道:“那不关我事,是他自己投来的,我 见他可怜,才收留他,是他自己要来的!”   封俊杰陡地一呆,但是就在一呆之后,他却完全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鸳鸯刀雷力,声名大噪之际,他还在习艺。雷力是如何败在龙异之之手,退出江湖一 事,也是由镖局中人,传了开去,尽人皆知,看来,雷力真正在实行他的诺言,他退出江 湖,将自己当作是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人。   这需要忍受多么深切的痛苦。   在那诧间,封俊杰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绞痛,雷力竟能做到这一点,那真是能人之 所不能,使他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敬仰来。   他松开了李掌柜,缓缓转过身向厨房中走去。   可是他才走了两步,便听到厨房中,传来了雷力的声音。雷力的声音平淡得很,但是, 仔细听来,在平淡之中,却有着极深的哀切,他道:“别进来!”   封俊杰完全可以体会到雷力话中的那种深切的悲哀,他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突然传到,封俊杰回头一看间,马蹄声已止,两个人 已经走进了小饭铺来,一进来,就道:“封大侠在么,”   封俊杰冷冷地打量着他们两人,问道:“什么事,”   那两人一听得封俊杰搭腔,立时站定了脚步,其中一个道:“封大侠,方圆五百里武林 人物,五日之后,在虎威山庄聚会,陈庄主和龙大侠,知道阁下在此,特请阁下参加,有帖 在此!”   封俊杰双眉一扬,并不走过去接那人手中的请帖,只是冷冷地问道:“龙大侠?”   那人特地加强了语气,道:“是,龙异之龙大侠,他和敝庄陈庄主是好友!”   封俊杰略有所思地“嗯”地一声,通:“好,你们将请帖放下吧!”   那人的身边,就有着一张桌子,他本来,只要顺手将请帖放在桌上,就可以告辞离去的 了,可是他却并不这么做,仍然手执着那请帖,道:“陈庄主吩咐,要将请帖放在封大侠的 手中!” 第 五 章   封俊杰一听得对方那样说,不禁仰天一笑,他自然可以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要掂掂他的 斤两,看来那两人也定非弱者了。   他一面笑着,一面向前走去,口中道:“如此,则劳烦两位了!”   他一连三步,已来到了那两人的身前,那人手向前一伸,将请帖递了过来,可是就在这 时,他的食指,却突然一弹,弹向封俊杰的脉门,这一弹,也可以说得是神出鬼没,快捷无 伦。   但封俊杰早已有了准备,那人的手指才一弹出,他的手便向下陡地一沉,那人的一指弹 空,“拍”地一声,弹在他的衣袖上。   那人的指上功夫,果然也非同凡响,一指弹中了封俊杰的衣袖,在衣袖上弹出了一个孔 来,但也就在此际,封俊杰一翻手,已反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紧接着,手一缩,已将请帖夺 了过来。   他一夺过了请帖,手向前略送,作势要向那人攻击,将那人逼退了一步,他才“哈哈” 一笑,道:“相烦上覆贵庄陈庄主,我本来就要到虎威山庄来,请他候我便了!”   那人刚才被封俊杰抓住手腕之际,已是脸色发青,这时仍然惊魂未定,面色青白不定, 答应着,连连向后退了开去,两个人到了门外,翻身上马,便自驰走。   封俊杰执了请帖在手,缓缓转过身来,仍然望着厨房,而在厨房中,却是静得出奇。   雷力在厨房中,他双手捧住了头。他在这个小饭铺中当小酒保,已有很久了,不论人家 怎样嘲笑他,欺负他,他都只是默不作声,他只是要尽可能忘记过去的一切,也实实在在没 有什么人,知道他过去曾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可是,封俊杰一来,就看出他是非常的人 物。   如果在过去,他一定会和封俊杰倾心相交,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了。   然而现在,他该怎么办呢,他是一个要竭力忘记过去的小酒保,而封俊杰,则是名扬四 海的大侠士。   雷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本来已渐渐习惯于目前的生活了,可是封俊杰这一来, 使他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雷力深深地叹了一声,站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听得厨房的后窗上,传来了低微的呼唤声,有人在叫道:“电力!雷 力!”   雷力呆了一呆,定了定神,他听出那是巴蕉的声音。   夜已那么深了,巴蕉还来作什么?   雷刀直起身子来,推开了窗子,巴蕉就在窗前,在淡淡的月色下看来,巴蕉的俏脸,显 得格外腴白,雷力才一撑开窗来,巴蕉便道:“来,雷力,我给你一样东西,快出来!”   雷力看出巴蕉的神态中,似乎有一种特别的神秘意味,他侧转身,走出门去,看到巴蕉 的手中,抱着一只狭长形的盒子。   雷力才一走出来,巴蕉便将那盒子,向雷力递了过来,道:“给你。”   雷力怔道:“是什么?”   巴蕉的神情十分兴奋,道:“是一口好刀,锋利无比,爹常夸他自己的手艺,但是他却 说,他打不出那么好的刀来!”   巴蕉的话,令得雷力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剧痛,他吸了一口气,道:“你拿回去,我 要刀有什么用,”   巴蕉却急急转到了雷力的面前,顿着足,责怒似地道:“雷力,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有出 息,你一直受人欺侮,要是你也带着一口刀……”   雷力心头的创痛更甚,陡地,他叫了起来,通:“拿开,拿回去!”   他突然之间,吼叫了起来,倒将巴蕉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一步,雷力望着巴蕉,面肉抽 搐着。过了片刻,他才痛苦地道:“巴蕉,你……你别怒我,我不是故意向你发脾气的,你 不知道……”   巴蕉不等他讲完,便道:“你别难过,我倒喜欢看你发脾气,那总比你被人家踩在脚 下,连哼都不停一声,要好得多了!”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巴蕉的话,是那样地不留情,那样深切地刺痛了他的   然而,他也明白,巴蕉对他那样毫不留情的责备,正是对他极度的关切。   那使他在痛苦之中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几乎已要伸出手来,将那刀盒接过来了。   然而在那诧间,他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空袖,他咬了咬牙,通:“不,我不要!”   巴蕉瞪着雷力,过了好一会,她才道:“要不要由你,我既然带来了,就不会带回 去!”   她弯身将刀盒放在地上,转过身,就急步走了开去。雷力征征地望着刀盒,又过了半 晌,他突然一伸脚,将刀盒的盒盖,踢了开来。   盒盖一被踢开,月色之下,只见刀盒之中,一股寒泓。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真是一口好刀,他望着那股寒森森的光芒。   雷力真难相信在这样的小镇上,会有那样的一口好刀。   他忍不住弯下身,五指缓缓伸出,握住了刀柄,将那柄刀提了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在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柄刀了。   在他自断手臂之后,他只握过菜刀,满是铁锈,充满了油腥味的菜刀。   而这时,他的手中,又有一口真正的好刀了。   雷力握刀在手,发出了一下低啸声,顺手挥了一挥,乃身上映起一股寒光,雷力倏地使 了一招,又使了一招,断臂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再使刀,他只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他发 招越来越快。   他并不知这时,封俊杰已在小饭铺的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使了十七八招,倏地收住了刀势,双眼发定,望着那柄刀。望了好久,才将刀收了起 来,仍放在盒上,盖好了盖,将刀盒挟在胁下,再停了一停,向前走去。   雷力将刀放在盒中,向前走去,他经过了一小片田野,走进了马桥镇。   他不需要那口刀,他已经自断一臂,退出江湖了,他真的不需要那口刀,他要去对巴蕉 说明,让巴蕉明白,他绝不是一个没出息的人,而是一个伤心透顶的人。   镇上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雷力一个人,挟着刀盒,隅隅向前走着,一直 来到了巴铁匠铁铺的那个小巷口。   他才到了小巷口,就听得巷内,传来了一下短促的惊叫声。   那一下惊叫声,十分短促,分明是才叫,就破人捂住了嘴,而且,雷力也立时认出,那 一下短促的惊呼声,正是巴蕉所发出来的。   雷力陡地一惊,大叫道:“巴蕉!”   他一面叫,一面向小巷子中直奔了进去,他才一奔进巷子,就看到巷内有三条黑影,其 中的一个,停在两匹马旁,而另一个,则拖着一个人,向马旁走去。   雷力奔得十分快,他已经看清,那三个人,被捉住的一个是巴蕉,而那两个身形高大 的,正是虎威山庄的两个大头目。   雷力才奔出了几步,那两个大头目,已经挟着巴蕉上马,蹄声起处,马儿疾驰出了巷 子。   雷力咬着牙,一直向前追着。当他奔出巷子的时候,那两匹马就在他前面不远处,他还 可以看到马上的巴蕉,还在不断挣扎着。   可是他人向前奔,怎有马儿来得快,他奔上了镇的大街,马已在十来丈之外了,他仍然 紧紧咬着牙关,向前奔着,然而,那两匹马离他却越来越远了。   等到他奔出了镇口,在月光下,那两匹马已在老远,分明已经追不上了。但雷力仍然向 前追着,他奔过了小饭铺,他的耳际念念作响,他越奔越快,突然之间,在小饭铺旁的一株 大树上,人影一闪,一个人跳下来,拦在他的面前。   雷力根本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人,左手一挥,一掌向前击出,他本来是将刀盒挟在胁下 的,一挥手出掌间,刀盒跌开,那柄精光雪亮的刀,也跌了出来,雷力足尖一挑,已将刀挑 了起来,提在手中,直到此际,他才听得自树上跳下来,拦住了他去路的那人喝道:“什么 事?”   这一声断喝,令得雷力在极度的惊怒之中,略定了定神,他也看清,在他面前的不是别 人,正是封俊杰。雷力喘着气,道:“他们,他们抢走了巴蕉!”   封俊杰一听,立时发出了一声哨,一匹骏马,自大树后疾奔出来,封俊杰一手拍在马股 子上,身子已腾空而起,道:“我去追他们,你将刀收起来!”   只不过是两句话工夫,封俊杰一人一骑,已知箭离弦一样,向前激射而出。   雷力又呆了呆,俯身拾起刀盒,将刀放好,仍挟在胁下向前奔了出去。   封俊杰策着马,向前疾驰而出。他躲在树上,是看到那两骑驰了过去的,他拚命催着 马,渐渐地,可以看到那两匹马,正在前急驰,看前面两匹马的去势,分明是驰到虎威山庄 去的。   封俊杰将马策得更急,他离那两匹马,已越来越近了,前面马上的两个人,也转过头来 看他,封俊杰又连连催着,当他来到了离那两匹马,还有一丈五六时,他身子一纵,已离了 马鞍,身形向上,直飞了起来,身在半空,双臂振动,“铮铮”两声响,双刀已出鞘,立时 舞起了两团精光,相隔还有一丈五六,竟是疾挥而过,刀光如瀑,疾砍而下。   那两刀去势之疾,当真是难以形容,刀光向下一砍间,只听得马儿的一下惨嘶,其中一 匹马,马股鲜血四溅,已经滚跌在地,马上的那人,滚了一滚,立时一跃而起。   可是,他才一跃起,封俊杰身子也落了地,双刀一分,左刀指向已落地的那人,虽然未 曾进招,但就是刀尖一指间,已吓得那人,脚步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   封俊杰右刀疾刺而出,将挟住巴蕉的另一人,刺下马来,那人的肩头中刀,一下了马, 便将巴蕉推得向前,直撞了过来,封俊杰左臂一缩,刀交右手,一伸手,拉住了巴蕉的左 臂。   巴蕉虽然被封俊杰拉住,可是她惊骇实在太甚,面色苍白,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封俊杰疾声喝道:“快到大树下去,雷力就来了!”   他伸手一推,将巴蕉推出了几步,巴蕉略停了停神,奔到大树下站定。   这时,虎威山庄的两个大头目,已经靠在一起,一个肩头虽然受了伤,他兵刃也已出 鞘。封俊杰一推开了巴蕉,立时转过身来。   那两人神情骇然,一个道:“封朋友,你已受了陈庄主的请帖,如何还与我们为难!”   封俊杰连声冷笑,通:“你们这两个臭狗贼,替我去向陈震商报信,说我定然会来和他 算账!”   那两人一听封俊杰那样说,听出自己性命无虞,口气立时又硬了起来,一个道:“好, 后会有期!”两人一齐拱了拱手,就想离去,封俊杰大笑道:“命虽可保,却需留下些东 西!”   两人面色发白,互望了一眼,他们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只听得封俊杰一声大喝,双刀翻 飞,身子直掠向前,那两人吓得一动不敢动,诧那之间,他们也根本未曾看清封俊杰是如何 发的刀,只觉得眼前刀光乱闪,寒气逼人,紧接着,两人都觉得颊边一阵发凉,“拍拍”连 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跌到了地上。   两人吓得亡魂皆冒,一时之间,也不知被封俊杰留下了什么,仍是一动也不敢动。直到 刀光敛去,封俊杰已然后退,他们两人,才发现颊边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伸手一 摸,叫了一声苦。   原来刚才,封俊杰双刀齐发,一招之间,便将他们两人四只耳朵,一齐贴着颊,削了下 来。   他们两人伸手一摸间,摸到了一手血。   封俊杰喝道:“还不快滚。”   那一下陡喝,当真有如雷霆骤鸣之威,那两人转过身,争先恐后上了马,向前奔去。   封俊杰还刀入鞘,转过身来,只见巴蕉仍然倚树在喘气,而远处有一个人,正疾奔而 来,奔到了近前,正是雷力。   雷力奔到了巴蕉的面前,急速地喘着气,巴蕉直到此际,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伏在雷力的身上,雷力抬起了头,望着封俊杰。   封俊杰向雷力微笑着,雷力的神情,极其痛苦,陡地推开了巴蕉,转身大踏步便走回 去。   巴蕉呆了一呆,想要追上去,可是封俊杰已到了他的身后,低声道:“巴姑娘,别 急!”   巴蕉满面泪痕,抬起头来望着封俊杰,封俊杰道:“若不是雷力看到你被这两个贼子掳 走,我也追不上你!”巴蕉颤声道:“雷力?”   封俊杰道:“是的,我想他去找你,是要将你给他的刀还给你?”   巴蕉低下头去,道:“他……他为什么不要我送给他的那柄刀!”   封俊杰叹了一声,抬起头来,这时,雷力已走出了四五丈,停在一株树下,背对着他 们。封俊杰又叹了一声,道:“你不明白的。”   巴蕉道:“告诉我,或者我能明白!”   封俊杰想了一想,道:“雷力以前的本领很佳,可能比我更高。可是他却被人打败了, 从此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他再也不想记得自己是一个会武功的人。巴蕉,你可知道,你给了 他一口好刀,那会使地想到过去,那会令他痛苦莫名!”   巴蕉呆了半晌才道:“封大侠,我明白了!”   封俊杰缓缓向前走去,巴蕉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起来到了雷力的身后,只见雷力也缓 缓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甚至他的语气,也是平淡的,他道:“谢谢你。”   封俊杰伸出手来,雷力略为犹豫了一下,但也立时伸出手来,两人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 臂,摇撼着,自雷力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笑容来。   封俊杰缓慢而沉重地叫道:“雷兄弟!”   雷力又震动了一下,通:“过去的事,我绝不再提了,你会将一个小酒保,当作兄 弟,”   封俊杰微笑着,仍然用坚定的语气叫道:“雷兄弟!”   雷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封大哥!”   雷力和封俊杰两人互望着,他们仍然握着手,向前走去,巴蕉顿足道:“就不理我 了!”   雷力过头来,笑着,通:“来,你来拉住我的空袖子!”   巴蕉踏前了两步,真的拉住了雷力的空袖,她望着雷力,忽然道:“雷力,我从来也没 有看到你笑过!”雷力并不说什么,仍然笑着,他们三个人向前走着,在路上,月色的照映 下,现出三个长长的身影来。 第 六 章   巴蕉说从来也未曾看到过雷力有过笑容,那是真的,自从败在龙异之手下,断了一臂之 后,他没有过笑容,但是这时却不同了。   雷力的脸上,几乎一直带着明朗的笑容,他趁空探头望向厨房后的院子的两株树中,结 着一条老粗的麻绳上,封俊杰摇摇荡荡,悠然白得。雷力道:“到晌午,不会有客人来,我 来陪你。”   封俊杰笑道:“你忙你的,别理会我!”   雷力缩回头去,他一只手灵活地扬起缸盖,将缸盖抛上空中,迅速地在红中掏出一飘水 来,任由缸盖自己落在水缸之上。   他将水倒在红中,炒着菜,李掌柜在店堂中直着嗓子叫:“快一点,客人催上菜哩!”   雷力搭上了毛巾,一只手装菜,端着盘子,走了出去,他从来没有那么愉快过,就算是 在断臂之前,他也没有那么愉快过。   封俊杰躺在绳上,透过树叶的隙缝,望着蓝天白云,他心中也很高兴,他交到了一个仔 朋友,友情使雷力判若两人。他和雷力结交,绝不是为了什么。也只有不为了什么的友情, 才是真正可贵的友情。日头渐渐西斜,雷力自厨房中走了出来,踢过一张小凳子,坐在封俊 杰的身边。封俊杰道:“雷兄弟,你日子过得真舒服!”雷力笑了笑,忽然,他的神情,又 转为忧郁,道:“封大哥,虎威山庄的约会,你最好别去!”封俊杰望了雷力一眼笑道: “雷兄弟,别为了我破了戒,江湖上的是非纠纷与你无关约了!”雷力苦笑了一下,道: “封大哥说得是,但是虎威山庄的约会,我还是劝你别去!”封俊杰仰视着天空,缓缓地 道:“我怎不去呢?除非我再也不在江湖上行走!”雷力忙道:“封大哥,我也正是此意, 太湖离此不远,湖滨土地肥沃,我们去弄上几亩地,务农为生,却也快活似神仙!”   封俊杰低下头来,望了雷力半晌,才道:“你可以做得到这样,我做不到。雷兄弟,这 就是我佩服你的原因,你知道,我做不到!”   雷力低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他自己心中明白,如果他不是受了断臂打击,他也一样做不到的,一个人在声名大噪, 已被公认为武林的后起之秀时,要他退出江湖,那真是谈何容易之事,可以说没有人可以做 到这一点。   雷力呆了半晌,才又道:“封大哥,龙异之也在虎威山庄上!”   封俊杰自绳上跃起,道:“别提他了,唉,是我不好,我不该引你提起他来的。”   雷力淡淡她笑着,道:“不打紧,我本来就是败在他的三节棍之下的,天下皆知。封大 哥,龙异之三节棍,有一招十分厉害,那一招……”   雷力的话还未曾讲完,封俊杰便一阵长笑,打断了他的话头,通:“别说了,我到虎威 山庄去,只不过找陈庄主算账,不会和龙大侠动手的!”   雷力十分吃力地道:“龙大侠?”   封俊杰道:“是啊,我和他动手干什么,雷兄弟!”   他叫了一声之后,停了一停,忽然又道:“我想,就算我打不定退出江湖的主意,我从 虎威山庄下来,也得和你一起到太湖边上去,住上半年一载的。”   他讲到这里,又笑了一下,笑得很神秘,雷力忙道:“你笑什么?”   封俊杰道:“我是在想,巴铁匠不知是不是肯让巴蕉跟你一起走!”   雷力一听,也笑了起来,说道:“封大哥取笑了!”   封俊杰又叹了一声,通:“我现在才觉得,会武功的人,武功越高,越不快乐,干脆将 自己会武功一事,忘得干干净净,或者还更快乐一些!”   雷力并没有出声,他只是淡淡笑着,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过去完全忘记。而 这时,他虽然认识了封俊杰,两人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友,他也并没有意思要改变自己主意。   一个是大侠,一个是小酒保,但是他们都不想改变自己的身分,也不觉得他们身分不 同,对他们的友谊,会有什么妨碍。   封俊杰在小饭铺的后院,感叹着会武功的人,不一定快乐,武功越高,越是不快乐。在 虎威山庄华丽的房间中,龙异之也有同样的感觉,更比对俊杰深刻得多。   他享有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已经十多年了,他自问一点也不快乐。   他非但不快乐,而且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他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被人抢了 去。   龙异之也曾想过,自己如果不当天下第一高手,那又怎么样,   可是每当他一有这样的念头之际,他总不免打上一个寒战,他无法继续向下想去。因为 那实在太可怕了,他会不再得到人们的尊敬,他会变成默默无闻,他只要退一步,就会变得 退一百步,一直退到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为止。   所以,他一步也不能退。   他双手紧握着拳,面上的肌肉抽搐着,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往往那样子,但是一和别 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就全然不同了。   龙异之紧握的双拳,松了开来,脸向下沉,立时变成了一副庄严的神色来。   在那副庄严的神色之下,谁也想不到,他的心中会那样害怕,害怕退一步之后,整个人 就会在江湖上消失。   脚步声渐渐传近,在门口停了下来,龙异之咳嗽了一声,门外传来了陈震南的声音道: “龙大哥,是我!”   龙异之道:“请进!”   陈震南推门造来,神色十分尴尬道:“龙大哥,昨晚庄中的两个头目,又和封俊杰动了 手!”   龙异之怒道:“他已接了请帖,定然会上虎威山庄来,如何又去节外生枝?”   陈震南苦笑道:“那两个头目,看上了马桥镇上一个铁匠的女儿,半夜三更下手去抢劫 被封俊杰追上,自然吃了亏。”   龙异之冷冷地道:“他们还能活着回来?”   陈震南苦笑了一下道:“两人的双耳,俱被封俊杰削去。这两人的武功也不低,可是遇 上了封俊杰,却像二岁孩童一样,我看……”   陈震南的话还没有讲完,龙异之已经知道他要讲什么了,立时一瞪眼厉声道:“你想说 什么?”   陈震南吓了老大一跳,忙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得妥善应付才好!”   龙异之望了陈震南半晌,才缓缓地道:“你可别三心两意,你要知道,要是对付不了封 俊杰,先完的,就是虎威山庄!”   陈震南连忙道:“自然,我明白,我再明白没有!”   龙异之的神色,变得缓和了一些道:“江湖上的朋友,来得怎样了?”陈寰南道:“已 来了不少,预算到的定日期,全都可以到齐。”   龙异之道:“记得,那天到时候,封俊杰来了,一定极不客气,你得吩咐下去,全庄上 下,不准对他动手,由他去发威,好让在庄上的武林同道全知道,理亏的是他,不是我 们!”   陈震南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而陈震南才一退了出去,龙异之的双手,又紧紧握住了 拳,面肉也又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这几天,通向武威山庄的道上,真是热闹非凡,方圆五百里之内的武林人物,接到了陈 震南庄主和龙异之大侠的请帖,莫不认为是荣幸之极的事,纷纷启程前来,有过路的英雄好 汉,自认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就算没有请帖,到了庄上,也一定不会受白眼,是以也一 起去凑热闹。   从南边来,到虎威山庄去的人,马桥镇上的人是看不见的,但是从北边来,到虎威山庄 去的人,却一定要经过马桥镇。   要经过马桥镇,自然,也得经过镇尾那家小饭铺。   这样的小饭铺,自然不会吸引什么江湖上的高手,前来这样的小饭铺歇脚,他们只是一 批一批地驰了过去,绝无一人料想得到,时时坐在饭铺前竹椅之上的,就是名震天下的双刀 封俊杰。   一连几天,封俊杰看到不少人驰了过去,其中有他见过面的,也有他没有见过的。他心 中在想,龙异之的面子真不小。   他并不怕虎威山庄上的人多,他希望到时,虎威山庄上江湖高手越多越好,那么,他就 可以当众揭发虎威山庄在江湖上所做的种种坏事。   他在想,当自己从虎威山庄上下来之后,声名自然更隆,自然也更受人崇敬,当年不论 寒暑,苦练武功的一番工夫,总算没有白费了。   第五天的早上,雷力起了个清早,封俊杰的那匹马,洗刷干净,等到封俊杰自树上跃下 之际,他发现雷力的神色,十分忧郁。   封俊杰伸手拍着雷力的肩头,道:“雷兄弟,正午时分,我就可以回来了!”   雷力一面提着马缰,放上了马背,一面道:“封大哥!”   他叫了一声之后,又停了半晌,才又道:“龙异之的那一招,是专对付双刀的,封大 哥,我与你说一说,你也好有个提防!”   封俊杰淡然一笑,道:“雷兄弟,为什么你认定我会和龙异之动手的?”   雷力直视着封俊杰,通:“为什么你一定认为不会?”   封俊杰像是觉得十分难以措词一样,才道:“雷兄弟,我说了你可别见怒,龙异之侠名 颇着,虽然他是你的仇人……”   封俊杰才讲到这里,雷力便陡地叫了起来道:“他不是我的仇人,我自退出江湖之后, 所有恩仇,一笔勾销,还有什么仇人?”   封俊杰早已知道自己心中的话,十分难以说得出口,他已经尽量把话讲得委婉的了,可 是雷力还是敏感地叫了起来,而且,雷力的身子,立时一转,背对着封俊杰,背脊起伏,可 以看出他的神情,十分激动,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了下来,道:“你再说下去!”   封俊杰顿了一顿,才道:“现在我已肯定,虎威山庄上的那帮人,干的坏事,一定极 多。我想,龙大侠一定还瞒在鼓里,只要我一前去,就可以明白了!”   雷力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那样想?”   封俊杰道:“我为什么还要有别的想法?”   雷力呆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声,道:“封大哥,但愿如此,你早去早回,我等你!”   封俊杰微微笑着,伸手在雷力的肩头上,拍了两下,走到了马房,飞身上马,雷力直到 这时,才再过身来,同封俊杰挥着手,封俊杰策马走出了五大丈,双腿一夹,那马儿便绝尘 而去。   雷力望着封俊杰渐渐远去,心中又叹了一声。他在想,但愿封俊杰所想的是对的,但愿 龙异之真是大侠,而自己的手臂,断在他的手中也是应该的事。当雷力想到自己断臂之际, 他的心中,又感到了一阵啮痛感,但是当他向着小饭铺走去的时候,他心中的那种啮痛感, 便迅即消失,心情又变得十分平淡。这时,他所盼望的,只是封俊杰快快自虎威山庄回来。   封俊杰策着马,马蹄踏在路上,扬起一片尘土来,他一口气驰出了五六里,到了直通虎 威山庄那条路口,才停了停。   他勒定了马,抬头向前看去,已然可以看到路尽头,那一条气势非凡的长桥,也隐隐可 以看到,站在两旁的庄丁,和他们手中所抱的雪亮的钢刀,所反映出来的闪亮的精光。   封俊杰停了并没有多久,便继绩策马向前驰去。他自然不知道,当他在岔路,略停了一 停之际,虎威山庄的塔上,便有人奔了下来,奔进了庄中,向庄主陈震南禀告着,封俊杰来 了,已到了路口。   接着,报告在一个又一个喘着气奔过来的庄丁口中,传到了陈震南的耳中。   “封俊杰已上了直路!”   “封俊杰已经驰上了长桥!”   “封俊杰驰过了长桥,已经到了庄子!”   当陈震南听到了最后一个人报告时,他急步来到了大厅上。这时候,虎威山庄的大厅 上,闹哄哄地全是人,少说也有百来个之多,全是各门、各派武林中的高手,和各大镖局的 镖头。   陈震南一走进来,便有不少人,和他打着招呼,但是陈震南却只是和向他打招呼的人, 点了点头,便直趋龙异之的身前。   龙异之坐在其中一张虎皮交椅上,他虽然只是坐着,可是看来气势也十分慑   陈震南来到了他身边,俯耳低声讲了一句,各人看到陈震南的脸色十分凝重,知道一定 有什么突然的事发生了,不禁一起静了下来。   然而,众人却又看到,龙异之在听到了陈震南的密语之后,却满面是笑容,那又令人得 各人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众人思疑问,只听得龙异之朗声道:“各位,今日我们有一位佳客,他就是近大半 年来,名噪江湖的少年英侠,双刀封俊杰!”   在大堂中的那些人,人人皆闻封俊杰之名、一听之下,不禁齐齐发出了“啊”地一声 响,也就在那时,只听得从庄子的大门口起,一叠声的吆喝声,一层一层,传了进来,各庄 丁齐声呼叫的是:“封大侠到。”等到大堂门口所站的那排庄丁,叫出了这一句话时,双刀 封俊杰已到了门口。   在大堂中的武林豪杰,虽然久闻双刀封俊杰之名,但是见过他的人却不多,这时,每一 个人都转过头去,望向门口,只见封俊杰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站在门口,果然是少年英 俊,非同凡响。   也就在这时,龙异之站了起来,大声道:“封少侠,幸会!幸会!”   封俊杰循声向前一看,看到了龙异之,他也连忙抢前几步,先抱拳行礼,道:“龙大 侠,久仰侠名,今日能见,幸何如之!” 第 七 章   他们一面行着礼,一面各自伸出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臂摇撼着,群豪看到了这一老一 少,两个侠士,一见面使如此亲热,不由自主地,都喝起采来。   龙异之指着身边的座位,含笑说道:“封少侠请坐!”   封俊杰双眉一扬,通:“龙大侠,且慢坐,我有一件事要了一了!”   龙异之一听,心中便暗自好笑,他已经松了一口气,心想年轻人真沉不住气,一到便要 发作,看来,要对付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心中那么想,却装出了惊讶的神色来,道:“封少侠有什么大事?”   封俊杰傲然一笑,道:“龙大侠,你看看就明白了!”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群豪。这时,各人也都望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封 俊杰连眼睛都不望向陈震南,但是他心中却喝道:“陈震南,过来。”   封俊杰在突然之间,那样指名道姓地呼喝着,不禁令得各人,齐皆一征,要知道陈震南 是虎威山庄的庄主,又是今日此会的主人,而封俊杰这一喝,可以说是无礼之极,因之人人 又向陈震南望夫。   陈震南自然知道封俊杰为什么要叫他,但是他却装出一副惨然的神色来,说道:“封少 侠有何指教?”   封俊杰一声冷笑,通:“陈震南,当着这么多江湖朋友,龙大侠也在,你将虎威山庄干 的是什么勾当,从实说来,或者还可饶你一死!”   封俊杰这一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更是错愕不已。   虎威山庄在江湖上,声名颇着,人人皆知,但是听封俊杰的口气,却像是虎威山庄干了 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陈震南陡地一呆,大声说道:“封少侠,此言何意!”   封俊杰陡地转过身去,瞪定了陈震南道:“我一路前来,接连有人,同我说失了镖,劫 镖的,正是你们虎威山庄的人!”   大厅之中,百来人本来就在窃窃私语,等到俊杰这一句话出口,众人更是“轰”地一 声,叫了起来,封俊杰双臂一振,“铮铮”两声响,刀已半出鞘。   陈震南知道自己也谈到了发作的时候,他怒道:“封少侠,这是什么话,我好意请你前 来赴会,何以你竟然出口伤人?”   封俊杰冷冷道:“你若是不认,我双刀却不饶你!”   陈震南大怒道:“你有双刀,我难道就没有兵刃!”   他吼叫着,手臂振动,一柄金环大砍刀,也已掣在手中,金环抖动,呛啷啷乱响,大堂 之上的气氛,诧时之间,紧张到了极黏。   封俊杰一声长啼,双刀出鞘,一个刀花,已然发招,陈震南挥着大砍刀,迎了上来, “铮铮”两下响,火星四溅,陈震南虽然挡住了封俊杰的那一招,但是身子却腾地向后,退 出了一步。   众豪杰齐声呼叫了起来,封俊杰一刀,突然之间,竟生出了那样的变化,那实是所有人 万万想不到的事。而也就在此时,龙异之已大声喝道:“别动手!”   陈震南立时道:“龙大侠,你看,这是从何说起?”   龙异之却不理他,只是向封俊杰道:“封少侠,你说一路前来,遇到了两起镖被劫,却 不知失镖的,是那一家镖局?”   龙异之这一问,令得封俊杰陡地一呆,他遇到的那批人,都曾向他哭诉被虎威山庄的人 劫了镖,但是却都未曾说出是那家镖局的,封俊杰也曾想追问,可是那两批人却立时驰走 了。   这时,龙异之问起,封俊杰一呆之不,只好照实道:“不知道!”   龙异之皱着眉,朗声道:“各位,近十日来,方圆五百里内,可有失镖的么?”   约有七八人齐声道:“没有,总共就是我们这几家镖局,失了镖,我们断无不知之 理!”   龙异之“呵呵”笑着,道:“封少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陈庄主好意相邀,你何以不 分青红皂白,便派他的不是?学武之士,声名比命还重要,怎可胡乱被人污辱,快向陈庄主 赔个不是吧!”   龙异之那一番话,全然一派武林前辈的口吻,讲来可说是得体之极,人丛之中,立时传 出了一片佩服之声来。   封俊杰斜睨看龙异之,一声不出,他心中已经知道事情有点蹊跷了,可是蹊跷在什么地 方,他却一点也说不出来。   他双刀一并,一起入鞘,道:“好,既是这样,我等弄明白了再来!”他一面说着,一 面转身向外便走。   龙异之忙道:“封少侠去留听便,但是封少侠还末曾向陈庄主赔不是!”   封俊杰站定了身子,冷笑道:“我凭什么向他赔不是?”   却不料就是这一句话,龙异之立时便拉下了脸来,厉声道:“你含血喷人,陈庄主也不 与你计较,就要你赔个不是,你都不肯,天下焉有那样的道理?”   封俊杰呆了一呆,直视着龙异之,道:“龙大侠,你这样说,明是帮着陈震南了?”   龙异之沉声道:“要是有什么人,随便指封少侠杀人放火,我也必然替封少侠出头!”   人丛中,又有人高叫道:“是啊,这才是大侠本色!”   封俊杰又冷笑着,道:“虎威山庄劫镖一事,我暂时还我不到证据,但是虎威山庄的头 目,在马桥镇上,强抢民女,这事总假不了吧!”   封俊杰一面说,一面斜睨着陈震南,陈震南早已料到,封俊杰会提出这件事来的,是以 他也早已有了准备,闻言便道:“是,这两人蒙封少侠教训,削了他们双耳,回庄之后,被 我问出情由,各打了一百棍,待他们伤愈之后,还要令他们到马桥镇去,同事主请罪,这样 处置,封少侠如还不满,只管出声,定当照办!”   封俊杰双眉一扬,他已经知道,在这件事上,是扳不倒陈震南的了。   谁都知道,虎威山庄人多势众,甚中有一两个做出不肖之事,庄主已然严责,那么,自 然也不再是庄主的责任了。   是以封俊杰道:“那倒也够了,只是劫镖一事,我还待好好查一查!”   龙异之冷冷地道:“你先向陈庄主赔不是,等你查明了陈庄主确有这等胡作非为的事, 我也定然向你赔不是,现在你要就此一走,江湖上却没有这种规矩!”   封俊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而当他渐 渐开始明白之际,他心头的骇然,也难以言喻。   他以前,总奇怪为什么雷力一直要将龙异之的那一招告诉他,奇怪雷刀何以会认定他要 和龙异之动手,现在,他总算知道了,龙异之要逼他与之动手。   封俊杰又想到,当年雷力和龙异之动手,可能也是在相同的情形之下发生的。   看来,一切全是一个陷阱,而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陷阱之中。   封俊杰也知道,这时,自己只要向陈震南赔个不是的话,那么,龙异之再也没有什么借 口,可以和他动手的了。然而,封俊杰心高气傲,却也并不怎么将龙异之放在心上,他虽然 已明白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对方布下的陷阱中,但是他还要斗一斗。   他迅速地转着念,紧接着,双眉一扬,冷然道:“要是我一定不肯呢?”   龙异之一声大喝,道:“江湖规矩不可废!”   封俊杰哈哈大笑了起来,道:“龙大侠,你何不干脆说,要和我动手?”   龙吴之在封俊杰一到,他布下的计划,便一步一步展开,可是当封俊杰刚才一声不出之 际,他也看出情形有点不对来了。   看来,封俊杰并不像以前他曾对付的那几个年轻人,封俊杰要难对付得多。其他的年轻 人,在他的一逼之下,立时暴跳如雷,抢先出手,连雷力也没有例外,但是封俊杰却在想。   龙异之的心头,也十分紧张,但是他面子上,却还是做出一派正义凛然的样子来。然 而;等到封俊杰那一句话出口,龙异之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封俊杰已经识穿了自己的 阴谋。   在那一诧间,他心头也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但是他毕竟是老奸巨猾的人,立时冷冷地 道:“你若是想和我动手,我定然奉陪!”   封俊杰“哈哈”大笑着,道:“好,龙大侠,出手吧!”   龙异之双臂一振,身上的大毡,如为狂风所拂一样,带起“呼”地一声响,直飞上了半 空之中,他大喝道:“拿棍来!”   立时有两个龙异之的徒弟,大声答应着,转身就奔出了大堂去。   突然之间,事情会演变成那样,这当真有点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大堂中所有人,全都窃 窃私议,有几个老成人向封俊杰劝道:“封少侠,你怎可与龙大侠动手?不如就向陈庄主赔 个不是免伤了双方的和气!”   封俊杰冷笑道:“你们岂明白其中的道理,近半年来,我在武林中,略有声名,龙大侠 他就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忱哩!”   封俊杰一语道穿了龙异之的心事,龙异之的面色,变得更是难看,也就在这时,他两个 弟子,已经捧着他的三节棍,奔了出来。   龙异之也不转身,一反手,便抓住了三节棍,手臂一抖,“哗啦啦”一声响,大声喝 道:“各位让开些,棍上可不带眼!”   龙异之这一喝,大堂中众人,如同潮水似,一齐向后,退了开去,大堂正中,立时现出 了极大的一片空地来,龙异之手臂再向下一沉,“叭”一声响,一棍击在地上,只听得“格 格”之声不绝,那一棍击在地上,将大堂地上所铺的青转,击碎了七八块之多。   龙异之又喝道:“你现在肯照江湖规矩行事,还可以来得及!”   但是封俊杰却冷笑道:“我现在若是忽然向陈庄主赔不是,你岂非大失所望,又要重新 安排过,所以我看,很可不必了!”   封俊杰的话,每一句都直刺向龙异之的心坎,若果龙异之不是那么老奸巨滑,这时必然 面红耳赤了。但是他却仍是若无其事,说道:“那你先出招!”   封俊杰已立定了心意,要和龙异之见一个高下,是以他也不客气。   他知道,龙异之实实在在,是一个劲敌,如果自己一不小心,那必然步了以前几个少年 英侠的后尘,是以他双臂一振,双刀已然出鞘,刀才一出鞘,身形向前疾欺,双刀一左一 右,已疾砍而出。   那两刀的去势虽疾,但是会家眼中,却是一眼便看得出,乃势飘浮,乃是试探性质,并 不是实招。   龙异之的功夫,果然老到,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双刀虽然是向他劈面砍了过来但 是他身形凝立,却一动也不动。   人丛中有武功低微的,在那时候,竟齐声惊呼了起来,他们真是不明白龙异之为什么不 还手。   然而,他们的惊呼声还未完,封俊杰那疾砍而出的双刀,已然收了回去,左刀前伸,剌 向龙异之的臂下,右刀当胸,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从封俊杰的出招来看,他仍然是十分小心,不敢过份冒进。他这一变招,只听龙异之一 声大喝,三节棍陡地扬起,中间一节棍,同封俊杰的左刀格去,前一节棍,却已直搠封俊杰 的胸口。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封俊杰的左刀,被三节棍自下而上,了上来, 向上疾扬了起来,而也就在此际,封俊杰右刀,一刀切下,正砍在攻向格他胸口的三节棍 上,也将三节棍压得向上,直砸了下去。看来,这一招,两人打了个平手。然而,龙异之的 棍法一经发动,招数绵绵不绝,棍梢一被压下,他身子向前,踏了一步,一伸手,便已将棍 梢抓住,紧接着,手腕一翻,将三节棍的两端掉转,倒翻而出,一棍已向封俊杰当头咂上, 那一棍的去势,又是雄浑,又是迅疾,封俊杰大叫一声,道:“来得好!”   随着封俊杰那一叫,只见他的身形,徒然一斜,已将那一棍避了开去,在避开那一棍的 同时,双刀飘飘,已斜砍了两刀,攻向龙异之的左侧。   龙异之也不躲避,身子一个旋转,三节棍呼啸打横挥出,攻向封俊杰的腰际,封俊杰看 出,他这一棍,是要逼得自己向后退去,是以他并不后退,身形一纵,拔起了四尺有余。   他一拔起,三节棍扫不中他,“呼呼”挥了过去,而封俊杰身形,倏起倏落,三节棍一 周,他已然落下,双刀齐出。   那时,龙异之因为刚才那一棍的力道太大,右臂横在胸前,被棍上的力道欺了过去,急 切之间,收不回来,而封俊杰的双刀,又恰好是砍向他的右臂。   封俊杰的这一招,真可以说是险而且妙,到了极点。   这时,大堂中有一大半人,也看出封俊杰的那一招,占了极大的便宜,龙异之只怕要吃 亏,是以不约而同,一起惊呼了起来。   而就在各人的惊呼声中,只见龙异之的身子,在诧那间,突然向右,侧了一侧,他那一 侧,恰好顺着封俊杰的刀势而侧的,封俊杰的双刀,“飕飕”砍下,刀尖就在龙异之的右臂 之上掠过,将龙异之的右袖,划开了两道口子,然而那两刀,却被龙异之身形硬扭,避了过 去。   龙异之避开了这两刀之后,心中骇然,身子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封俊杰见自己这样迅疾奇妙的一招,居然被对方临危不乱,身子顺着刀势一扭,就避了 开去,心中也不免吃惊,也后退了一步。   在大堂中的众人,看到了这等情形,惊呼声甫毕,又一齐喝起采来。   陈震南暗中受龙异之指使,干了不少坏事。而龙异之虽然侠名满天下,但实际上,心胸 狭窄,难以容人,这些情形,江湖上全是不知道的。所以,前来虎威山庄聚会的高手,都是 江湖上的正派人物,这时,有好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道:“龙大侠,封少侠,你们别打 了,莫伤了和气!”   这几个出声呼叫的人,倒是诚心诚意,希望龙异之和封俊杰两人,别再打下去,可是他 们又那里知道,在龙异之而言,是非除了封俊杰不可,而在封俊杰而言,他已然识破了龙异 之的奸谋,知道以前几个少年侠士,连雷力在内,全是伤在龙异之的奸谋之下,他如何肯就 此停手?只想凭自己精湛的刀法,先将龙异之打败,然后,再逼他当着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面 前,供出他历年的阴谋。   是以虽然好多人叫他们住手,他们两人,心中各有所忖,却是再也听不进去。 第 八 章   就在各人呼叫之际,龙异之一声大喝,抖起三节棍,又攻了上去,封俊杰也立时双刀翻 飞迎敌。   他们两人,由分而合,又动上了手,打得比刚才更加激烈,令得那些想作和事老的好 人,顿足不已。   封俊杰双刀,出招快疾,他身形又灵活,刀法一展开,只见他身子倏左倏右,刀形纵 横,若不是来来去去,只有他一条人影,当真使人绝难相信,一个人使刀,竟可以幻出那么 多刀影来。   龙异之沉住了气,他也知道,这许多年来,他对付了不知多少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像 封俊杰那么难对付的,他三节棍上下飞舞,护住了身子,却是守多攻少。大堂之中,除了 刀、棍相交,惊心动魄的“拍拍”声之外,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人这一动上了手,转眼之间,便是六七十招,封俊杰刀势,绵绵不绝,越出越快,龙 异之想等他一套刀法使完,摸清他的路子,可是封俊杰刀招,层出不穷,每一刀砍出,招数 都绝不相同。   看看已到了一百二十余招,龙异之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身形一转,避开了封俊杰攻向 他头顶的两刀,三节棍“呼”地一声,贴地扫出。   封俊杰双手,突然上下一分,左手刀,刀尖抵向地上,拦在自己的脚前,三节棍离地四 五寸扫出,“叭”地一声响,正扫在刀身之上。   而也就在此际,封俊杰的右刀,已经劈头劈脸,砍了下来。   龙异之一声大喝,那一刀,来势凶猛之极,但是龙异之的心中,却十分欢喜,因为那一 刀的刀势,封俊杰曾经使用过。   由此可知,在一百二十余招之后,他那套精妙的刀法,已经使完,现在再使的刀招,不 会再超出那一百二十余招的范围之外了。   封俊杰那一刀,去势迅疾,但龙异之在一声大喝之后,陡地抽棍后退,三节棍宛若游龙 一般,向上扬了起来,又是“砰”地一声响,格开了封俊杰的那一刀。   而封俊杰的左刀,这时,也扬了起来,自下而上,搠向龙异之的腋下。   龙异之三节棍向下一沉,双手顺着棍身,向上一挑,已变成抓住了三节棍中间的一节, 沉棍向下压来,又是“叭”地一声,封俊杰左刀,砍在棍上,棍的第一节荡了起来,龙异之 五指一长,将棍抓紧,已将封俊杰的左刀,牢牢挟住,而他三节棍的第三节,也在那诧间, 直搠向封俊杰的胸口。   龙异之的那一招,厉害就厉害在他挟住了对方的一柄刀之后,还能立时进攻。   以对俊杰的武功而论,一柄刀被夹住,另一柄刀,立时抢攻,逼得龙异之要还手的话, 自然也可以趁机将被夹住的那柄刀,夺了回来,龙异之也就不得逞了。   然而这时,封俊杰的左刀一被夹住,三节棍又已向地攻到,却是逼得封俊杰非招架不 可,封俊杰右刀向下一沉,一刀反砍而出,想将三节棍荡开去,趁势退后,可是他的刀,才 一砍在棍上,“叭”地一声,三节棍第三节,反甩了回来,龙异之五指一伸一屈间,又已将 他的右刀,紧紧挟住。   封俊杰双刀被挟,立时双臂向后一缩,企图将两刀,一起夺了回来。   然而也就在那一诧间,只见龙异之双手向外一分,“刷”地一声响,他三节棍中间,特 长的那一节,突然自中断开,断口处皆有一柄锋利之极的短刀,棍才断开,双手向前一送, 利刀已刺向封俊杰的胸口。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封俊杰实在是没有办法可以避得开去的。   只听得龙异之和封俊杰两人,在那时候,陡地齐声大喝,两人的身形,也突然分了开 来。   他们两人的身子,分了开来之后,封俊杰的双刀,仍然被龙异之的三节棍挟着,封俊杰 是空手后退的。   封俊杰后退了四五步,方始站定,只见他腰上,胁下,左右两面,鲜血泉涌。   龙异之的那一招,本来是直攻向他胸前的,但封俊杰在百忙之中,身子向后一仰,是以 虽然中了招,却还未曾立时死去。   龙异之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封少侠,姜是老的辣,可不容得你胡乱嚣张的,我看 你以后也不必再在江湖上走动了,自废武功,下山去吧!”   封俊杰的脸色煞白,陡地抬起头来,大喝道:“你在做梦!”   人丛中有人叫道:“封少侠不可造次!”   可是封俊杰的身子,已向前疾扑了出去,龙异之双臂一振,被他挟住的那两柄刀,“飕 飕”向上飞射而出,而封俊杰的武功也真高,他在向前扑去之际,血洒了一地,但是当那两 刀向他射来之际,他双手一探,居然还将那两柄刀,一起抓在手中。   可是,这时他受伤之余,纵使握刀在手,也是强弩之末,难有作为了。   他双刀才一握到手中,还未及出招,龙异之的三节棍,“砰”地一声,已扫中他的腰 际。   那一棍,扫得封俊杰自半空之中,直翻跌了下来,“砰”地一声,撞在一根大柱之上, 他立时身形一挺,站了起来。   只听得封俊杰厉声道:“龙异之,你那一招,我若是再有一柄刀,便可破你!”   龙异之一声冷笑,道:“你只有一双手,如何能使三口刀!”   封俊杰一声大叫,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半转,双臂抱不住那根大柱,接着,他手指一 松,双刀呛啷、呛啷,跌在地上,身子又猛地向上一挺,转过身来,瞪住了龙异之,那时, 他的样子,十分骇人,但是他只是向前走了半步,“砰”地一声,便跌倒在地上,已然惨 死。   诧那之间,大厅之中,静到了极点,简直达一丝声音也没有。   自从日头正午起,雷力就在小饭铺外站着,向着虎威山庄的方向眺望着。   他心中不断在想,封俊杰应该回来了,可是路上却空荡荡地,并没有什么人。雷力一心 盼望着封俊杰回来,连巴蕉到了他的身后也不知道。   午时过去了,日头已向西移,可是封俊杰还没有回来,巴蕉低声道:“雷力,你进铺子 去等!”   雷力紧抿着嘴,摇了摇头。   一直等到未未时分,只听得一阵阵的蹄声,传了过来,路上尘头大起,雷力忙踮起了 脚,只见三五成群,足有三四十人,疾驰而来。   那些人,转眼之间,就驰过了小饭铺,也不停留,向前疾驰而去。雷力认得出,那批 人,就是这几天来,陆续经过这里,到虎威山庄去赴会的武林中人。   如今,他们自然是从虎威山庄下来的了,看来虎威山庄上的聚会已经散了,那么封俊杰 呢?为什么还不见封俊杰下来?   在雷力的心中,越来越焦急的时候,又有七八人驰了过去,接着,便是一个老者,骑着 马不急不徐而来,雷力忙迎了上去,那老者勒定了马,雷力道:“老丈可是从虎威山庄而 来?”   那老者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雷力,点了点头,雷力忙又道:“封少侠呢,怎不见他下山 来?”   那老者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他虽然还末曾说什么,但是雷力已然感到遍体生凉了。 接着,那老者道:“封少侠和龙大侠动手,不幸身亡!”   那老者一个“亡”字才出口,雷力只觉得天旋地转,瞪地退了一步,若不是巴蕉将他扶 住,他一定跌倒在地了。那老者又长叹了一声,抖缰疾驰而去,雷力在那诧间,只觉得天 色,像是在陡然之间黑了下来,漆黑一片,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接着,他才听到了巴蕉的呼唤声,他咬着牙,一声不出,奔进了饭铺,巴蕉也跟了进 去。   巴蕉才到店堂,就看到雷力握着她给他的那柄利刀,冲了出来。   巴蕉急叫道:“雷力,你不能去!”   可是雷力却像是旋风也似,卷了出去,到了门口,翻身上了一个食客的一匹马,疾驰而 去。等到巴蕉赶出来时,他已经驰远了,巴蕉扶着门,身子摇晃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力一口气到了长桥之前,直冲而上,只听得桥两边,传来纷纷的呼喝声,可是雷力简 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向前直冲。等到两面人涌了上来,他滚下马来,利刀 翻飞,日头之下,只见刀光闪闪,捱近他的人,就向外跌出去,无一能得幸免,转眼之间, 他已冲到了长桥的另一端。   而当他冲到了长桥的另一端之际,桥上尸体纵横,死人叠着死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人, 死在他的刀下。然而,雷力连望都不回望一下,双眼直视向前,直奔向大门口,大门口前几 个人,看到雷力疯神一样,冲了过来,早已报了上去,是以,雷力一到门前,陈震南就大踏 步迎了出来,道:“什么人?”   雷力一见眼前有人,“刷”地一声,抡刀就砍,陈震南大吃了一篇,立时退避,雷力已 向前直冲了进去,陈震南转身便追了上来,可是他一追,雷力的身子,突然一缩,又到了他 的身后,一刀砍出,正砍在陈震南的后颈之上,跟着一脚,踢出了陈震南的尸体,人已经奔 过了两三丈,奔上了大堂。   他才一上了石阶,就看到龙异之抓着三节棍,走了出来,雷力也立时站定。   龙异之一看到了雷力,大喝一声,说道:“是你!”   雷力咬牙切齿,诧那之间,连发了三刀,可是那三刀,却齐被龙异之架了开   龙异之大喝道:“上次我饶了你一命,只道你从此敛迹,你还要来送死!”   雷力一声厉吼,道:“你杀了封俊杰!”   龙异之道:“是他自寻死路!”   雷力大声呼叫着,又连砍了五六刀,可是龙异之的棍法,也展了开来,“砰砰砰”五六 下响,雷力砍出的每一刀,都被他挡了开来,而且,他每挡开雷力的一刀,就进逼一步,雷 力五六刀一过,已被他逼下石阶来。   龙异之三节棍呼啸盘旋,逼得雷力步步后退,不一会,便退出了庄门口,到了长桥之 上。这时,庄中也有人赶了出来。可是雷力虽然打不过龙异之,那些人到了他身边,却是无 一幸免。   长桥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雷力也越退越后,他一面退,一面仍不断向龙异之发刀,刀势 也越来越狠。   突然之间,他一刀砍下,龙异之棍格上去,雷力只觉得虎口突然一麻,刀已被震向半 空。   龙异之一声大笑,雷力一探手,在桥栏上一个已死的庄丁手中,抓过一柄刀来,又一刀 砍下,可是龙异之棍向上扬,又将他的刀震到了半空。   雷力急再探手,又在桥栏上抓下一柄刀来,这一次,龙异之的棍招已变,雷力一刀砍 下,“叭”地一声,刀已被三节棍夹住。   雷力连忙松手,这时,被震向半空中的两柄刀,已次第跌了下来,雷力一探手,就像是 他在小饭铺的厨房之中,独手操作一样,接住了一柄刀,又是一刀砍下,龙异之三节棍的另 一边扬起,又将那一柄刀夹住,龙异之夹住了两柄刀,大笑道:“你还是要死在我……”   可是,他下面“这一招手下”几个字,还未曾出口,雷力向空一抓,又将另一柄刀,也 抓在手中,一刀向前疾砍而下,刀锋深深陷进了龙异下的额角之中。   龙异之大叫一声,连退了几步,叫道:“你……你一只手,竟能使……三柄刀?”   雷力呆立着,望着龙异之,缓缓说道:“你死得很冤枉,连我也不知道一手功夫,能够 破你的绝招!”   龙异之大叫着,扬起棍,向前冲来。   雷力只是凝立着不动,他知道,龙异之是无法冲到他身前的。   果然,龙异之只来到了离他身前五六尺处,“砰”地一声,仆跌在桥上,一动也不动 了。   雷力望着龙异之,望了好久。虎威山庄的人远远地躲着,没有人敢走近他。   过了许久,雷力才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走过了桥,走下山去。   当雷力来到了马桥镇上的时候,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巴蕉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站在 一株大树下,雷力直来到了他的身前,巴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向雷力,伏在雷力 的肩上,大声痛哭了起来。   雷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天色,越来越黑,雷力扶着巴蕉,慢 慢走向镇上。   当晚,雷力、巴蕉和巴铁匠就一起离开了马桥镇,江湖上也没有什么人再知道雷力的下 落。雷力本来就不准备再在江湖上走动,封俊杰一死,他是到虎威山庄去拚命的,他杀了龙 异之,替封俊杰报了仇,他仍然无意再闯荡江湖,他只是一个残废人,在经过了那样的打击 之后,他如何还会在江湖上走动,自然就此销声匿迹,龙异之的死,也成了江湖上的一大疑 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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