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塬上的蓆子草

风之恋

在十年九旱的山塬上，没有哪一种植物的生命力能够和蓆子草比。在大旱之年，当无情的金刚老太阳把地皮将要烤焦时，在满目的荒凉中映入你眼帘的那一抹抹浓浓的绿色，必然是蓆子草。

    蓆子草的学名叫芨芨草，当地人又把它叫“蓆胡”，因为蓆子草是一丛丛地生长，它的根部形成巨大的墩子，人们也把它叫“蓆胡墩子”。这是一种野生密丛禾草。它生不择地，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由于塬上所有能够耕种的土地都没有它的份，它只能繁衍生长在沙滩、河床、石窝和碱沟里，偶有一两墩长在河床边的地埂上，那是农人为了加固地埂而移栽在那里的。

    万物复苏的春天，嫩绿的蓆子草芽就顶着山塬上的寒风从被烧焦的蓆子墩根部倔强地冒出，它一出世就显得生机勃勃。看见这些嫩绿的草芽，啃了一个长冬干草的牛羊牲口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围着它啃吃。因为蓆子墩上的嫩草长势极快，畜生们的肆意啃吃也不怎么影响它成长的速度。到了入夏，畜生们已经有了更多可供选择的绿草，也就很少光顾它了，这就给它提供了绝好的生长时机。有人把蓆子草称作“恨天草”意既老天爷越旱它生长得越旺盛，这其实有些言过其实，那到底还是雨水欢了它的长势就好嘛。不过，天再旱得厉害倒不怎么影响它的蓬勃生机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蓆子草疯长的同时，蓆子（就是茎杆）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长起来了。它的长速极快，不几天功夫就从蓆子草丛中脱颖而出，它把一串毛茸茸的穗子举在头顶，就如同高扬着生命的旗帜。时令进入深秋，蓆子草已经茎繁叶茂、郁郁葱葱，进入成熟期了。这时，如果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远远望去，阔沟满河的蓆子草随着柔情的秋风左右摇曳，如同少女们迎风摆动的裙裾，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不受人们眷顾的蓆子其实是山塬上农人们的宝贝。它不仅仅是在青黄不接时充当牛羊畜生们的饲草，还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农用品的制作原料。

    蓆子有“泡杆”和“铁杆”之分。泡杆蓆子的个头高，但它的芯是空的，不太瓷实，适于编织、扎装粮食的围子和扫帚等；铁杆席子的个头不太高，但它的密度高，很精到，最适宜搓草绳。在经济困难时期，农人们使用的煞车绳、吊水绳、套绳等日常用绳都是用铁杆蓆子搓的。用蓆子搓的草绳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湿，而且越湿越结实。在靖远和景泰交界的黄河段古时有一处“索桥古渡”，是用绳索把两岸连接在一起的，这个“索”其实就是用蓆子搓制的碗口粗的草绳。

    每当一场秋雨过后，勤苦的农人乘田地里无法干活，就成群结队去河滩拔蓆子。蓆子长得牢固结实，下过雨后地皮比较松软，拔起来就轻松一些。蓆子只能用手拔，要是图省事用镰刀割下来，做出来的物什质量就大大打折扣。

     蓆子到了农人们的家里，就像把粮食收拾到家里一样，农人们对它爱护有加。刚拔回来的蓆子要放一段时间，好让它“回性”。然后用一盘老耱的耱齿子把蓆子根部的朽草烂皮欻（读chua）干净，蓆子的用场就派上了。村子里那些心灵手巧的能工巧匠们就利用农闲时间或者夜里开始编席子、背篼、圈笆、装粮食的围子；那些不会编织的人也要用蓆子扎扫帚、搓绳。在经济困难的年代，要是没有蓆子，农人们的日子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困难。

    那些被拔掉蓆子的蓆胡墩子随着霜雪的来临同所有的野草一样渐渐地枯黄。到了冬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蓆子草又一次成了牛羊牲口们的饲草。畜生们留下的那些干草根，又常常成为牧人取暖的燃料。牧人们把牛羊打在河滩沟壑里，悠闲自得地点一锅老旱烟，然后把火柴往蓆胡墩子的根部一扔，一墩子蓆子草就呼啦啦地着了。因为蓆子草是一墩子一墩子的态势，也不会引来“火烧连营”的局面。被烧燎过的蓆胡墩子焦糊糊地裸露在干涸的河床沙滩里，看上去一副凄楚景象，可是到了来年，春风吹过，它就又一次焕发生机，变得郁郁葱葱了。正如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吟：“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蓆子草被排挤在那些毫不起眼的地方生长。其实它是水土保持的最坚强的卫士。它不但抗旱而且抗涝。当一场暴雨过后，猛兽般的山洪袭来，牛大的巨石都在山洪中翻滚，蓆子草却牢牢地盘踞在它的那一片土地上巍然不动。之所以能够经受如此的考验，是因为它们老早就把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石缝中，加之它们又紧紧地抱成一团，形成巨大的团队精神。每当洪水过后，看到那些顽强地挺起身躯的蓆子草，常常令人心生一种感动……
    生长在山塬上的蓆子草，它生不择地，随遇而安；它不怕干旱，不惧洪涝；它扎根石缝泥土，终生抱团；它只知奉献，从不索取……它的品格、它的胸怀、它的气质、它的风度，不就像生活在山塬上的我的那些勤劳勇敢、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吗？